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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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笑声经常响起,现在回想,那是我在童年时代种下的珍贵疫苗,帮我防治了一辈子学术流行病。

     在我以后的文化活动中,什么奇特的事情都发生过,惟独“周老师”怎么也不会看“王老师”一眼。

     但是妈妈还是不放心。

    她一直在想,那么奇怪的语法课,为什么会让那么多老师去听呢?那背后似乎有一条牵涉到某种文化排场的路,但她明白那是一条通向“书毒头”的死路,万不能让她的儿子走上去。

    终于她下狠心了,与祖母商量决定,立即采取防范措施:让我接手,为全村读信、写信。

    那年,我七岁。

     第二年,妈妈怀了我的二弟,更把她每夜为村民记工分、算账的事务,也交给了我。

     我受宠若惊。

    不仅是受妈妈之“宠”,而且是受全村之“宠”。

    从此以后,这间屋子的主角和中心,全是我。

    每天夜晚那些村民热切的目光依然穿过腾腾烟雾落到小油灯前,灯光映照着的已不是那位年轻妇女,而是她的儿子。

     读信、写信,一般是在我傍晚放学以后。

    记工分、算账,是在晚上。

     也有一些比较复杂的长信要在星期天写。

    现在回忆起来,最复杂的是三家的信。

     一家是村东头的讨饭奶奶。

    她过去讨过饭,现在早已不讨,住在一间极小的屋子里。

    她有一个儿子,参加志愿军,到朝鲜打仗去了。

    因此她是“军属”,小屋门上贴着一张写有“光荣人家”四个毛笔字的红纸,窗内挂着她儿子穿军装的照片。

    每逢过年过节,村里都会敲锣打鼓地去慰问,还会送上一点粮食。

    但是,这并不能改善她的日常生活。

    她不知早年受过什么伤,每天我上学经过她家,总能听到她“哎哟、哎哟”的呻吟声。

    她多么希望,儿子能寄一点钱来,给她治病。

    但是,作为普通战士的儿子显然没有这个能力,而且当时农村医疗系统还没有建立,该到哪里去看病呢?到城里?谁陪去?住哪里?该出多少钱?这事,连当时的村长、乡长也无能为力。

     她总是星期天早晨到我家来,要我读信、写信。

    她口述写给儿子的信,口气非常委婉,总说一切都好,夏粮快下来了,只是老毛病没有好转,儿子不用挂念她,好好在前线打仗、立功。

    她儿子的来信,字写得又好又潦草,但我听说她儿子没上过学,估计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