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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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相识的男女偶然相遇从陌生而结合,也是一份牛奶与一杯咖啡的因缘吧?各自为政时黑是黑白是白,一旦同杯共融,便立刻浑然一体,再也分解不开。

     谁能将牛奶从一杯调好的奶香咖啡里重新提出?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问,“在国外过得好吗?” 大抵不相识的男女初次约会都是这样开场白的吧?然而我们已经是第三次见面。

    也许有些话题始终不可回避,只得把事情颠倒了来做。

     他点燃一支烟,烟迷了眼睛,他隔着烟望回从前:“在国外,一直怀念祖国的姑娘。

    明知道其实现在全世界的华人都差不多,可是总觉得记忆里的祖国姑娘是不一样的,黄黄的可爱的扁面孔,粗黑油厚的大辫子,冬天煨个手炉,夏天执把团扇,闺房百宝盒里,”他抬头看我一眼,“……藏着烂银镶珐琅的蟹八件。

    ” 我的脸蓦地热起来,想不理,怕他误会我默认;待要顶回一句,人家又没指名道姓,岂不成了自做多情?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金锁记》里的童世舫,和《倾城之恋》的范柳原,也都对祖国的姑娘抱着不切实际的乡愁。

    ” 沈曹看我一眼,说:“不会比想见张爱玲更不切实际。

    ” 我无言。

    昨夜,我们曾交浅言深,畅谈了那么久的理想与心情。

    可是,那是在梦中。

    至少,我们把它当作了一个梦。

    如今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让我如何骗自己,告诉自己说我可以不在乎? 梦总是要醒。

    我们,总是要面对现实。

     张爱玲爱上胡兰成的时候,犹豫过吗?像她那样才华横溢的名女子,如花岁月里,不会只有胡兰成一个机会,但是,她却选择了那样不安定的一份爱情。

     他们在什么样的季节相遇? 是像白流苏和范柳原那样相识于一场舞会?家茵和夏宗豫因为电影而结缘?还是像银娣和三爷情悟浴佛寺? ——没有尽头的重门叠户,卍字栏杆的走廊,两旁是明黄黄的柱子。

    他从那柱子的深处走来。

    她在那柱子的深处站立着等候。

    有心不去看他,可是眼睛出卖了心,满脸都是笑意,唇边盛不住了,一点点泛向两腮去,粉红的,桃花飞飞,烧透了半边天。

     非关情欲,只是饥渴。

    生命深处的一种渴。

     如果可以见到张爱玲,我不会和她讨论写作的技巧,也许更想知道的是,在她那样的年代,于她那样的女子,如何选择爱情与命运? 然而,怎样才可以见到张爱玲呢? 我低下头,轻轻说:“梦里,她让我告诉你,泄露天机会有不测。

    ”说出口,才发现没头没脑,此话不通之至。

     但是沈曹竟可以听得懂:“你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