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里的罂粟花【第九章】第1节

关灯
被清肃的!何况,我不相信雪平私底下,也没有那么一两把不属于市局枪械库编号管制下的用来自我防卫的手枪,要不然,亚洲四大杀手,她是怎么干掉的?真的追查起来,她这手枪从哪买的,她能说得清么?你能替她说得清么?」正说着,徐远的办公室里,又传来了一阵争执的嘶吼。

     隔着铁防盗门,却满走廊都震耳欲聋。

     「听见没有?」柳毅添指了指徐远的办公室门口,「这俩人又吵起来了。

     当年这哥俩儿关系多好,你是根本没见过的……现在他俩都能这样,哼哼,市局啊,马上就会变得六亲不认了」「我之前只道,徐远想把风纪处的工作搞得循序渐进、沈量才有点急于求成,我没想到事情能变成这样」柳毅添摇了摇头:「事情远比你想得复杂的多。

     所以秋岩,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叔叔辈的,听叔一句劝,最近这段时间里,多注意自己的言行,而且在选人送去总务处的这件事上,你可得留神,你不是胡玮旻,搞末尾淘汰这种手段,你不合适,雪平要是在的话她也不会这么干;否则的话,过不了多久,搞不好连个替你说话的人都没有」「嗯,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勉强笑笑,但是柳毅添此刻的说教语气其实让我的心里有点不太舒服,而且听起来他说话的态度不知为何像极了张霁隆,一个人的生命中有一个像张霁隆那样让人敬畏的家伙就够了。

     「那您准备怎么办呢?真的要抓阄?」「不然还怎么办呢?不跟你多说了……哦,对了,早上的时候你对象蔡家小姐来办公室找你来着,问你去哪了。

     这会儿,人家姑娘应该回寝室去了」「哦,我知道了,谢谢您了柳组长」「哈哈,客气!话说你跟人姑娘相处得咋样了?跟人挺好的吧?」柳毅添又回到了老好人状态,还对我关心了起来。

     「挺好的」「嗯,好就行。

     人啊,别合计别的,等你年长一点儿就懂了,一辈子图个安稳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是扯闲淡!」柳毅添说完就回了办公室,而我眼看着自己离一组办公室的门越走越近。

     对于徐远派来的这个任务,我最后既没有按照我最初的末位淘汰的想法而进行,也没有采取柳毅添的抓阄方法,思来想去,我还是在众人前公布了这个消息之后,问了下有没有自愿去总务处帮忙的。

     「都别有心理负担,手头有案子的不包含在内。

     而且咱们这次不是『调职』,是『借用』,是暂时去总务处帮忙的——各个级别单位前线的弟兄们,总不能没有新的棉衣穿、没有棉被盖吧?」我怕他们每个人都对这件事抱有抗拒的态度,我还补充了几句:「也就是帮着全市范围内的各个级别警务单位进行一个物资分配的统筹而已,说是给你们派去当苦力,但又不是真的让你们去扛大包、搬箱子,我估计这个活顶大天也就用得上半个月吧,半个月之后,各位被借去总务处帮忙的,怎么着也得被调回来了;如果到时候你们回不来,我这句话先放在这了,到时候我何秋岩亲自去找徐远沈量才说叨说叨,您各位看行不行?」我万万没想到,还真有举手的:一个是许常诺,一个是王楚惠。

     这两位平时对待任何案子都多少有点划水的主子,竟然能主动请缨去总务处,我是真没想到。

     许常诺倒是大方,他举了手之后,直截了当地当着全组的面儿说了自己想去总务处的原因:他单纯觉得总务处的工作比较好混日子,而且在现在这样的大雪封山的气候,在总务处里待着,哪怕是帮着别人统计分配冬需物资需要出体力,可能大部分情况下也就在办公室里或者车里,总好过遇到特什么案子了,还得满f城的风里来雪里去、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回跑——他的这些话也确实挺符合他的一贯秉性;跟他相比,王楚惠就冠冕堂皇多了:「小许啊,咱可不能那么寻思啊——去总务处帮着分配冬衣冬被,咱这叫啥啊?咱这叫给咱们的基层前线的弟兄们『送温暖』哩!放到过去几年,咱们这得叫『公仆』,是『为大家庭服务』!」「呵呵,王姐啊,你要这么乐意送温暖,你咋不直接钻人前线那些弟兄们的被窝里送温暖呢?你要是这么干了,他们不更高兴?」杨沅沅冷眼看着王楚惠说道——我过后一问,才知道最近几天王楚惠没少撩拨秦耀,而且都已经到了给秦耀发自己全裸自拍和之前跟聂心驰一起带着自己儿子跑到某家影楼所拍的大尺度私房写真这一步了,想必这天性骚媚的王大姐,看上了秦耀的虎背熊腰和一身肉疙瘩;一开始杨沅沅也没太在意,她看见了还以为是madonna事务所释出的北条麻妃新作的剧照,后来自己偷拿着秦耀的手机仔细看了好几遍才看出来原来主角竟然是王楚惠,不得不说,王楚惠跟麻妃阿姨简直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

     要说以前杨沅沅和秦耀这一对儿,看着关系也就那么不清不楚,不像是在谈恋爱但也总在一起钻被窝,有兴致了也是各玩各的、甚至还会带人回来一起玩;但是自从进了重案一组、跟着我一起经历了一些案子和枪林弹雨、刀光剑影,杨沅沅这姑娘自己倒是对秦耀越来越上心了。

     「哎哎哎?没大没小的,怎么说话呢?」一听杨沅沅这话,王楚惠果然急了。

     「嘴上有点把门儿的啊!」我此刻不知道怎么回事,碍于全办公室的礼仪氛围,我还是点了一下杨沅沅,并又向王楚惠确认着,为了试探她到底是揣着什么心思,我还一个劲儿地给她戴高帽:「王大姐,您想好了?真要去总务处帮忙?」「那还有啥真假的啊?」王楚惠说着,还瞟了一眼胡佳期和白浩远,「咱说平时在局里吧,秋岩你看哈,你不咋在局里,雪平现在也不在局里,咱一组的事情呢,大部分都交给咱们佳期和浩远负责了,人小两口配合得好好的,呵呵,我在旁边一盏大灯泡亮着,看着碍眼不说,我也帮不上啥实在忙儿,那我还不如再找个地方发挥发挥自己热情呢!你说是吧,秋岩?」王楚惠这一番话听得白浩远跟胡佳期这两位都是云里雾里的,我听到这,还真以为白胡二位跟她出现什么矛盾裂痕了,于是王楚惠才负气地决定去总务处。

     我事后再求证的时候,白浩远跟我说,自从胡佳期开始经历十二月份这场风风火火的离婚之后,是王楚惠主动对白浩远跟胡佳期先开始疏远的,按照白浩远的理解,王楚惠这女人讨厌负面情绪、也比较不讲人情味,其实最开始有几次胡佳期想跟王楚惠说说心里话、想排解一下心中的苦楚,可是王楚惠都找各种借口连躲带逃了,她对胡佳期的态度,也不再像先前她刚拉胡佳期下水诱惑自己亲生儿子、牵线让她和白浩远聂心驰乱性的时候那么热络;但要说有什么矛盾,那纯粹是子虚乌有。

     那她这一手,我就有点看不懂了……除了王楚惠和许常诺,接下来就再没人自愿去总务处帮忙了,我思来想去,在递交给徐远、沈量才和人事处的报告书上,写下了姚国雄和郑睿安的名字,并单独把他俩叫到了隔壁的会议室谈了谈话。

     他俩对我的决定完全没有意见,但也有点心不在焉——他俩一上午,也是被人叫去情报局,被专案组的人找过去一通问话一通查,不为别的,就因为柴晋宁确实是之前联系过他俩的那一堆曾经在警院当过教官们的大爷大妈们的幕后首脑,而且柴晋宁也确实教过他们俩、也确实亲自找过他们俩,更何况,柴晋宁临被按上车之前,冲着他俩身上吐的那两口粘痰,实在是让专案组的人对他俩的情况有所怀疑。

     上午我带着赵嘉霖会局里之前,路达飞还帮着周荻给我发了个微信,让我监督姚国雄和郑睿安,并且让他们俩今晚回家之后,各自准备好各自从上警校以来到现在能找得到的所有人材料,并时时刻刻准备好去情报局接受调查;除此之外,专案组里暂时没有需要我和赵嘉霖的地方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如果有其他任务全凭通知。

     我其实是挺同情他俩的,而且我也相信,这俩比许常诺和王楚惠还能「躺平」混日子的,怎么查都没可能是跟着邵剑英那帮人混的「天网」份子,但现在是情报局就因为那两口粘痰,认定了他俩有嫌疑,局里的普通的任务,也不可能再让他俩去办了,因此,我也就只能给他俩暂时安排到总务处里,一来好歹有点事情做,能够散散心,二来一直在总务处办公室里处于坐班待命状态,倒也方便专案组的人找他俩。

     我这边跟姚国雄和郑睿安谈完话,食堂就已经到了开饭的时间,在我寝室睡了个回笼觉的蔡梦君也洗梳打扮好,跑到办公室门口来找我。

     我刚牵上蔡梦君的手,刚准备带她尝尝我们市局的风味,王楚惠马上端着保温杯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哎哟!这不是蔡省长家的公主大闺女么?啧啧啧!气质好不说,人长得也漂亮」「师姐您好」蔡梦君根本不认识王楚惠,上次她来也不过在办公室里跟王楚惠算见过一面,但她还是大方地微笑着,对王楚惠鞠躬问好。

     「哎哟嗬!这大礼我可担不起!折煞我了这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你这身份儿的给我鞠躬,我怕是要折寿了哈!」王楚惠看着蔡梦君,脸上堆得满是聚乙烯质感十足的灿烂热情笑容。

     我只以为王楚惠这家伙是在办公室里望见了蔡梦君,出来看我俩热闹的,我便对她很勉强敷衍地说道:「您也客气了,王大姐。

     您要是没啥别的事情,我带梦君在咱们局里四处转转了」「嗯,不耽误你俩!」王楚惠想了想,低着头睁大了眼睛,凑到了我身前,还用着蔡梦君能听到的音量对我悄声问道:「姐还想问你个事儿:我听说,咱们局最近要搞什么『肃风』行动啊?你听说这事儿没?是像以前老风纪处时候那么整啊,还是有别的什么出儿啊?」——这姐姐的消息渠道倒是真灵啊,我这刚开完会才知道的事情,她还没从谁那儿听说呢,就已经上我这来确认消息了。

     「『肃风』?啥『肃风』啊?我不知道啊?」我念头一动,便对她故意装傻。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秋岩?哈哈!」「我真不知道……咋的,王大姐你听说啥了?要不你跟我先说说?我是真不知道啥『肃风』不『肃风』的事情……啊,我明白了,你说的是不是方岳那帮人搞的什么警员分数评比的事情?他们还有啥花活怎么的?」「不是……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那刚才徐远和沈量才找你和二组柳毅添、经侦处胡玮旻去开会,都聊啥玩意来着?」「就问了问昨天晚上邵剑英那帮人的事儿呗,外加给我们仨下达任务,让我们仨帮着充实充实基本上快没人了的总务处。

     就这点事儿」「哦,那……行吧,反正姐就拜托你了,要是你这块儿有点啥事儿,上峰有啥新指示了,你可得告诉姐啊,别跟姐藏着掖着!雪平先前临去情报局的时候,不还特意跟我说了吗,让我多照应照应你!你要啥事儿都不跟姐说,姐还咋照应你呀?对吧!」——让我把上头还没完全定下来的工作计划提前透露给她,然后她说这是为了照顾我、为了我好?这种强硬的占便宜逻辑,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苹果手机使用safari自带浏览器,安卓手机使用谷歌浏览器)而且她这一出,加上她这次主动请缨要去总务处帮忙的举动,让我难免不在心里怀疑地把这两个行为联系在了一起:这家伙非要去总务处这种在这个时候看似杂事儿繁多、实则没多少人愿意沾染的「灯下黑」的地方,是否就是为了想要躲着即将到来的「肃风」工作呢?揪着这一点,朝前往后想,我真是越寻思越觉得这女人可疑得很:起先的时候,分明是她负责的那个景玉宫门前车祸案,虽说那案子就算是按照现在的判决来看,确实是个意外事故,法院决定要对郑玥施进行拘捕的决定也是极其偏颇的——尽管说这个案子现在被沈量才和省厅都给压下来了,但是王楚惠非要帮着市级法院让我下达通缉令这件事,实在是有大问题,也真亏我自打从外地回到f市之后,手头的案子真是一桩接一桩、我和夏雪平还闹了那么大的别扭,让我没精力去跟王楚惠计较;而现在这节骨眼上,邵剑英这帮人刚集体覆火、「天网」这个在f市乃至全国潜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组织刚刚开始露头,她就又是要躲,又是跟我打探消息的,很难不让我把她直接跟「天网」联系起来:这骚女人会不会也是天网的?——我的外公啊,如果王楚惠也是天网的一份子,那我还真得给你烧点纸、上上香,让您托梦跟我聊聊,为啥你这组织里,连王楚惠这样的都愿意要。

     但我嘴上还是笑了笑,跟她客气地说道:「行啊,放心吧,现在咱们一组就您最劳苦功高,我有事儿不跟您说我还能跟谁说啊?您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带梦君去食堂吃点饭了啊」「嗯,去吧去吧!」转过脸来又对蔡梦君说道,「大小姐,提前恭喜你父亲了啊!啥时候你跟秋岩也帮我跟你父亲引荐引荐」「行,等我父亲有时间的,我一定让他过来到秋岩这儿看看市局各位的优秀警察干部们」蔡梦君也礼节性地笑了笑,说了一句非常漂亮的场面话后,跟我手拉着手下了楼。

     出了大门,我俩相视一笑,蔡梦君又对我撇了撇嘴:「办公室里有这么个讨厌鬼,够你受得吧?」「你也看出来她讨厌了吧?这个女人,哼,她到哪,哪准出乱子,谁粘上她谁倒霉。

     你来之前我就刚了解到一个乱子,也是她弄出来的」「她咋了?」「你是不知道,这女人是个女色鬼。

     馋上了我们新来的一个还没毕业的实习学警,被人女朋友发现了,那女孩有点不乐意了。

     看在最近他们那帮学警里头,有另外的一个牺牲的小学弟的份儿上,那女孩没跟那个男孩闹」「喂,何秋岩,」蔡梦君睁大了眼睛斜着双瞳,狡猾地对我笑道,「这个王大姐,是不是也馋你呀?我可看出来了,她看你的眼神,那就跟猫见了鱼似的!」「我……我这话咋跟你说啊……就这大姐,她对谁不馋啊?」我无奈地对蔡梦君说道,倒是惹得她哈哈大笑,却也一点都不生气,我挠了挠头,继续对她说道:「反正你放心吧,她馋我,我也不会搭理她的。

     还是刚才那句话,谁粘上她谁倒霉,大概两个月以前咱们组就有一个,被燃烧弹烧死的,那位就是她的姘头。

     我可不敢惹她」王楚惠这女人的这番举动,更坚定了我对于选送总务处帮忙的最后六人的名单,那就是组里新来的这六个实习学警。

     先前我已经习惯了管他们叫做「菜鸟七人组」,现在少了一个,我还是习惯叫他们「你们七个」。

     「等明天开完陆思恒的追悼会之后,你们就暂时去总务处帮着做事吧」趁着午饭的时候他们六个聚齐了,同时他们坐着的地方又距离组里其他人比较远,我特意走到了依旧身心俱疲、臊眉耷拉眼的他们几个面前,「我知道,小陆的死对你们的打击都很大,短期内如果安排你们做其他事情、出外勤办案子,恐怕你们也不会有心思和注意力。

     去总务处吧,多去干一些劳累的体力活,能在锻炼你们的体魄的同时,疲惫和休息也能够让你们从苦涩的悲伤中渐渐走出来」「秋岩哥,思恒死了,你难道不悲伤吗?」申雨萌抬起那一双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的眼睛看着我,由内而外地惆怅着对我问道。

     「我也很悲伤。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们也想像你这样振作起来,但是为什么我们却做不到?」我想了想,对他们苦涩一笑:「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嗅到过死亡的味道,自己还差点就葬身火海。

     经历的稍多一些就会振作吧。

     不振作起来,还能如何呢?」——我其实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得意的心理,如果命运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赶紧在这一秒钟,对这世上的任何神祇好好解释一番;但是,我想祂们之中的某一位或者某几位,或许还是误会了,把我的这段话当成是一个自大狂的告白,于是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祂们或是对我进行了捉弄,或是对我进行了惩罚。

     于是,我这时候完全并不知道,我到此刻所见证过的生离死别,还远远不够多。

     等我这边和申雨萌说完话,一直在拿筷子扒拉着牛肉拉面的傅穹羽突然站起了身,真切又信心百倍地说道:「秋岩哥,你不用给我们调到总务处,我们没事,我们还能做工作的!有什么活,你就给我们吧!我们不想去总务处那么没意思的地方!」「你可拉倒吧,就你们今天这没精打采的样子,连我身边牵着这么漂亮一个小姐姐,你们居然这都不过来起哄架秧子?就你们现在这精神状态,要是有什么关键任务,呵呵,我敢让你们去么?」这会儿,这六个人才总算缓过神来,看到了跟他们隔了两行的餐桌那里,坐在我对面的蔡梦君。

     「哎哟!这千金大小姐,就是不一样!瞧瞧这气质!嗬,比什么影后模特什么的漂亮多了……欸?这我们得叫『嫂子』吧?这咱们必须得去打个招呼!」杨沅沅率先站起身来。

     「得叫『组长夫人』!」章渤朝着蔡梦君那边看,第一个抬起手朝着蔡梦君挥手鞠躬。

     「嘿!咱嫂子是长得好看哈!」秦耀这家伙也真是没个正经,看到了蔡梦君,口水就流了下来——但我知道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我过去之前这家伙正撸着串,满口都是「骨肉相连」的脆骨和鸡柳,同时还抬手灌了半碗清汤。

     可旁边的杨沅沅见了,也不管那事儿,直接把秦耀的后脑勺都拍出响了。

     秦耀捂着脑袋干吃瘪,连连挤眉弄眼地瞪了杨沅沅好几下,随后又冲杨沅沅朝着老半天干流泪也不说话的栾雪莹和申雨萌努了努嘴,让杨沅沅把她俩拽了起来,带到了我和蔡梦君的那一桌。

     傅穹羽也刚准备跟着去和蔡梦君打招呼,我立刻叫住了他:「小傅,你过来,我有点事跟你说」「怎么了,学长?」我看了看食堂里还不算太多的人,靠近了傅穹羽的耳朵:「让你们一起跟着去总务处帮忙,我其实还有个原因,但是这个事儿,我觉得还是单独交给你来干,毕竟我觉得你是你们七个里面心最细的」傅穹羽眨了眨眼,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筷子,抬头对我问道:「哥,你是对王楚惠不放心吧?你想让我帮你盯一下?」我点了点头:「行,你还挺聪明,算我没看错人」「那我就知道了」傅穹羽想了想,又看向了我,「其实一直都想跟您说了,秋岩哥,这老阿姨我是越看她越有问题:自己的案子不咋关心,不是糊弄着查,就是把相关事务全让别人查,自己基本上也没干啥;但是对于别人经办的案子,她倒是可上心了,一天天啥都打听」「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倒是很其他正常警察比起来反常得很,但咱们也不能单凭这个就说她有问题……」「那要说有问题的话,」傅穹羽迟疑了一下,对我说道,「我还真发现王楚惠身上一个有点问题的地方」我抬起头看着傅穹羽:「什么地方?」傅穹羽搔了搔头发,对我神神秘秘地说道:「前些日子,就是成市长刚死那阵子,您那阵儿忙活别的事情的时候,我趁有一天没事儿,偷着跟踪过王楚惠——您那阵儿就跟我说过,这个老阿姨可能有问题,我其实就想看看她去干啥……」「这事儿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我小声对傅穹羽呵斥道,但最主要的,也是担心这小伙子:「你这样末经授权,在工作时间之后私下跟踪同事,是犯大忌的!尤其你还只是个学警!——下次你得先跟我说,出了什么事的话,我好帮你兜着!知道吗?」「是,学长!」「没被发现吧?一共跟过她几次?」「三次,我确信我没被发现。

     而且我还分别假托我在帮着女朋友、单位同事和私下接侦探的活儿的名义,找我之前的几个小学同学帮我一起跟踪过她——我拿帮小学同学里,有一群是干安保公司的保镖,他们也都挺专业的。

     您放心」「这可不是小事儿,小傅。

     我们已经失去一个陆思恒了。

     你下次打算这么干的时候,起码先跟我说一声!」我担忧地看着傅穹羽。

     傅穹羽依旧轻松地笑笑,略带羞赧地看着我:「我知道了,学长。

     下回我肯定先跟您说」我点了点头,继续对他问道:「你都发现什么了?」「这王楚惠,好像最近摽上了几个挺有钱的年轻男生,好像全是谁家的公子哥——全都是穿着名牌西装大衣、戴名表、开着跑车;一周差不多得有三次吧——因为我跟踪她的那三次,就是在同一周里:她一下班,先去到咱们市的某几个大商场里等人,反正三次都是不同的年轻男生,俩人一起二十分钟逛街,然后吃一顿饭,晚上差不多七点的时候,出发去北郊的一个温泉度假山庄……」「温泉度假山庄?你等会儿……这地方具体在城北那边?」「城北天义新区,青柳路31号」「你说的是,『知鱼乐』?」「对,就这个地方!秋岩哥,你咋知道呢?我和我那个同学也想进去看看,假装是旅游的,看门口有块牌子上写的是这仨字儿;但刚想进去就被拦住了,里面的保安好像挺凶的,说是什么『会员制』,又邀请函才能进去……还跟我和我那个小学同学说什么,看我们俩都是孩子,不愿意跟我俩计较,要不然对咱们俩不客气……这啥地方啊,秋岩哥?」看来这孩子,是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不过也对,要不是以前我认识过卢二公子那样的狐朋狗友,我也够呛能知道在咱们f市还有这样的场所。

     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自顾自地、也同时对傅穹羽叨咕着发问道:「……你是说,王楚惠有门路能进『知鱼乐』里面?」「对,我俩是看着她跟那个三个男的手挽手进去的。

     而且里面确实挺牛逼,王楚惠勾搭上的那几个男的,清一色开的都是法拉利或者帕萨特,但是到地方了,也得提前在附近找山庄外面的停车位,不敢开进去」我点了点头,想了想,赶紧对傅穹羽说道:「小傅,你可不能再跟踪王楚惠了,而且这个温泉山庄,你也不能再去了。

     听我一句劝准没错!别的事儿你也别多问了,问了我也不能告诉你,但我这话真是为你好!还是刚才那句话:咱们已经失去一个陆思恒了,你们这帮小孩不能再有一个出事儿的了!」「秋岩哥,」傅穹羽眯着眼睛低下了头,对我更小声地问道,「是不是你现在所在的这个『专案组』也在盯着这个温泉山庄么?」「这个你就别多问了,有些事情我能跟你说,有些事情,多说一句确实犯纪律」我说完这句话,我才觉得这句话似乎有点耳熟。

     「哦,我倒不是想打听机密,我就是也有点担心您——那个,是这么回事……我这不是跟我那个哥们儿去跟踪王楚惠,想进这个什么『知鱼乐』没进去么,但之后我俩也没走远;完后我就看见……有专门的垃圾车停到山庄附近。

     我俩也是好奇心起来了,偷摸跟了一下那个垃圾车,然后……然后我俩就发现……」「然后你俩就发现了,他们运的东西根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垃圾』,而是尸体?」「嗯」傅穹羽忍着反胃的感觉,对我点了点头。

     实际上用不着傅穹羽多此一举,前几天周荻开会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他撒出去那么多情报局行动课的「钩子」进去,到最后却居然一个人都没出来,那么这些情报局的探员干部们又能怎样、又能去哪?一个人是不会平白无故地从这世界上小时的。

     但就这么一会儿,我又突然想到一点:为什么周荻每次派进去卧底,每次卧底就会突然断了联系?「知鱼乐」有问题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厚非,但他们的判断怎么就那么精准?——再往下想,周荻拿到的那个笔记本上记录的货车往返运货记录,跟这个「知鱼乐」有关的话,那么,早上廖韬跟我所说的蒋帆的海鲜水产公司、以及他的幕后大股东,跟在情报局轿车里安置炸弹炸死邵剑英的人、接收李孟强盗取的资料然后将之火口的那个摩托车手,与这个「知鱼乐」,还有一直在销售甚至生产那个神秘的「生死果」的势力,外加那天晚上血洗了「香青苑」的那伙人,就很有可能是一条线上的。

     只是现在还缺少很多的条件,以便我把所有事情连起来讲成一个故事。

     不过也不是没什么收获,至少我现在知道了王楚惠这淫荡女人居然可以进出「知鱼乐」,那看来要么是她,要么是她在外面勾搭的那些阔少小凯们可以拿到那里的邀请函。

     只不过我想现在暂时还不是能够跟她摊牌的时候,不能打草惊蛇,但是说不定这女人以后,无论是对专案组还是对我自己,可能都会有一定用处。

     我拍了拍傅穹羽的肩膀,扬了扬下巴对他小声说道:「行了,小傅,为了你的个人安全,千万别再干这么虎的事情了,这不是玩笑,这帮人也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要跟别人说,你让你的那个当保镖的朋友也别去跟别人乱说——不仅是要保密,更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件事你交给我吧,辛苦了!」「好的,我知道了!」傅穹羽对我诚挚地点了点头。

     话说完,小傅便随我走到了我和蔡梦君的餐桌旁,这么一会儿,杨沅沅这个「人来疯」就已经跟蔡梦君处得像之前早就认识了好长时间似的,还帮着给蔡梦君介绍傅穹羽。

     我在一旁也跟着闲聊了几句,他们一帮人连起哄带开我和蔡梦君的玩笑,也总算是在前天陆思恒殉职之后一起露出了些许笑脸。

     聊了没一会儿,秦耀抬手抱拳,很江湖架势地对蔡梦君打拱道:「啊呀!对啦,嫂子!光聊您和咱们秋岩哥的事情来着,对于您父亲、咱们伟大的蔡副省长的事情,我们几个小辈儿,得提前向您道喜了啊!」秦耀一句话说完,其他五个也一并连点头带鞠躬的对蔡梦君说着「提前恭喜」之类的话,杨沅沅还用胳膊肘撞了秦耀肚子一下:「还叫蔡副省长呢?把『副』字去掉会不会?」「这不还不是去掉的时候么……」秦耀龇着牙,捂着肚子委屈道,我站在一旁,听得是一头雾水。

     蔡梦君先是一愣,随即又恍然大悟,对秦耀略带尴尬地客气着笑了笑:「哦?啊!呵呵,谢谢啊!没想到你们小小孩的,还都关心这个?」「道喜?道什么喜啊?」我这边刚问出这句话,章渤在几乎同时,礼貌中带着些许得色道:「嗨!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嘛!更何况您跟秋岩哥还有这层关系,咱们关心您跟秋岩哥的事情,捎带着也就关心了一下政坛的事情呗!」我对章渤撇撇嘴,对他一扬手:「去你的!你们几个小玩意儿把你们自己活明白就够了,还关心起我的事儿来了!问你们几个话呢,蔡先生有啥喜事儿啊?」蔡梦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我的眼睛:「哦对……你这几天应该没时间看新闻,还不知道呢吧?」——我这一问,我才想起来,实际上今早就是全国地方大选选票开票仓的日子。

     目前的全国局势是这样的:首先对于三个曾经的特别地区就不用多合计了,澳角这地方从来都是红党的基本盘,而对于南岛,快一百年了,那里一直是蓝党和南岛的地方党团争斗的竞技场,红党基本上没办法渗透其中,这次地方性选举之前,蓝党的南岛派系闹出来过几个爆炸性的派系内部斗争的新闻,使得地方党团在选举中获胜;但是蓝党虽然失去了南岛,但自打两党和解以后他们就深耕于南港——而且本来二十几年前南港的几次社会事件就有蓝党在幕后策划的身影,所以这次他们在南港连任也无可厚非,在这个三个地方,红蓝橙三方打了个平手;其次在往北一点,受到南港的影响,粤东、桂西、沪港、越江、闽海、沪港、山城和南方s市所在的吴苏归了蓝党,而一直被预测为「蓝党第二个后院」的琼崖倒是让红党反超,除此之外,滇南、黔夜、汉川、荆湘、荆楚、赣陵、皖徽,都是红党的地盘;再往上,西海、陇雍和杨君实的老家齐鲁,当然还有首都,全是红党胜出;但在秦川、晋唐、蒙西、中州和冀燕这些原本大家都以为也会归为红党囊中之物的地方,却居然让人大跌眼镜地出现了蓝党压倒性大胜的情况;那么,这样算下来,蓝党目前拿下了全国14个省,红党拿下了13个省,就目前为止,即便两边只有一个省的差距,但是这样的局势,依旧会对来年到来的全国元首大选产生巨大的影响;除此之外,在回疆和吐藏两地,尽管地方党团确实票数最高,但是他们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小胜而已,两地的地方党团联盟首脑在公布票数后当即表示,将继续与红党组成地方联合政府——只不过,虽说四舍五入,这俩地方也可以算得上是红党的地界,但是这两个地方受到人口的限制,能够对来年的元首大选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

     更别提这俩地方,还是全国最懒得投票的两个地方。

     而在剩下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这边的y省、m省和q省,外加周围的蒙东和r省,目前还没有公布票数:其中在我们y省,因为先前发生了蔡励晟被刺杀的事件,首都国家议会已经同意了投票日延期;而为了不让y省的选情受到过多的影响,在y省周围的这些地方,即使他们已经结束了投票,但是国家议会还是决定将这几个地方的选票进行临时「锁仓」,等到月底y省的选举结束之后,再跟y省一并公布结果。

     按照现在的局势看,目前蓝党在全国的优势,已然是不同往常的一片大好,于是,便有来自各个方面的舆论对东北跟蒙东和r省的选情进行了各种推演预测,但不管怎么预测,他们都认为蓝党肯定会获胜:保守一点的统计学家、政治教授跟媒体记者们对于这边的选情推测,是「蓝3红2」,激进一点的,正如骊陌那个女人所营销炒作出来的论调,是认定「五省皆蓝」。

     ——反正不管别的地方怎么着,至少目前在y省,好多人认为,蔡励晟赢定了,尤其是先前他差点遭到刺杀,好多阴谋论者认定了杀手一定是红党找来的,而他们对于蔡励晟,都抱有很大的同情。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这几个小屁孩要跟你说『提前道喜』呢!」我把秦耀这六个打发回去吃饭之后,也总算是可以松口气,自己提起筷子来。

     「唉……这事儿……我总感觉还没那么顺利呢」蔡梦君对我叹了口气,「毕竟咱们省还没开始选呢;而且我刚才找你之前在手机上看的新闻:南方那边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闹着给全国选举委员会写信、提交不信任案,要求对于咱们蓝党胜出的地区的选票进行验票呢。

     不到最后一刻,其实什么情况都能发生——不说咱们国家,就说在国外,其实真就有验票之后情势大反转的……」说着说着,蔡梦君一扭头,突然对我问道:「秋岩,你怎么看呢?」「我怎么看?看什么?」「怎么看我父亲应不应该在这次省长选举中获胜嘛?」蔡梦君这姐姐对我其实还不是很了解,她如果真的了解我,他就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对政治多么不敏感的人。

     我对于地方党团根本无感,笑话一样的环保党就更别说了;而对于红蓝两方,我都抱有一种极其复杂而难以取舍的态度——从小到大,我感动于红党的精神内核和近代历史积淀,但是又同时被蓝党所宣传的跟古时士大夫一样文化传统与风骨所感染;对于他们各自的目标,我根本说不清孰优孰劣,我觉得他们各有各的好;而对于红党里面的那些贪官污吏,就比如上官立雄,我是相当深恶痛绝了,但与此同时,我也认为,蓝党里面那些成天只会追着人在电视跟网络上骂来骂去的家伙,根本就只会夸夸其谈罢了:到现在在红党内部还有个规矩,即想要选举高阶位的领导,起码要拥有三五年基层官员的经验,杨君实在当选生长之前是一路摸爬滚打,还在当选省长当过八年正式两年代理的f市市长,易瑞明当选国家元首以前,也是一路从乡干部到县干部、一点点才到了今天,而蓝党那帮人,不说别人就说他们的党魁汪启程,这家伙在蓝党党外担任过的最大职位,也不过南岛一地的议员而已,连个里长、村长都没做过的人,却成天叫嚣着红党不公平、应该给他一个国家副总统的职位当当……所以说如果让我在这两者之间选一方进行投票,我可能真的会陷入选择恐惧症。

     而现在,蔡梦君却这么问我——唉,我也只好用普遍的哄拢女孩子的方式,顺着毛把话往下说:「要问我的话,我当然是希望蔡先生当选省长的啊,毕竟我的态度当然是绝对无条件向着你呗。

     你是蔡先生的女儿,世界上我想肯定没有哪个政治家的儿女是不希望自己在政坛中拼搏的父母是不当选的吧?这就是政治家的宿命,不是么?」蔡梦君却转头无奈地笑了笑:「秋岩啊,咱们俩也算认识挺久的了,但是看样子你还真是不了解我」「怎么呢?」「你真以为我想让我爸爸在这次地方大选中胜过杨伯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家印象里典型的官家子女,你不觉得吗?」「这我倒是同意,但我没觉得蔡叔叔当省长有什么不好……」蔡梦君用一声轻叹打断了我的话,她抽了抽鼻子,对我说道:「自打我小时候有记忆开始,『爸爸』这个词对我的定义,至少一个出现在报纸和电视荧幕上意气风发、光鲜潇洒的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而已,而且,他在电视的节目vcr与报纸、网站上的照片里,要远比他回家之后热情得多。

     我姐姐是个什么样,你也不是没见过,我曾经很天真地以为,父亲对家里的冷漠是因为姐姐让他生气,而如果我这个当小女儿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好一点儿,父亲就会对我和妈妈多一点笑脸——于是,姐姐学习不好,我拼命学习,即便我知道自己并不喜欢学习、很多学科的内容我也搞不懂;姐姐抽烟喝酒,我烟酒不沾;姐姐讲脏话、行为粗俗,我就早早地让妈妈给我报了个礼仪培训班;姐姐长得胖,我就拼命减肥,我每天都吃得极少,我小学的时候,曾经一度差点得上厌食症。

     而且妈妈对我怎么苛求,我就怎么顺从:街舞、芭蕾舞、钢琴、小提琴、水墨画、油画、英语、西班牙语、法语、日语,我都很努力地在学,而且我还都拿过名次,我只希望在我上台领奖的时候,父亲能来看我,哪怕他因为各种社会活动和政治会议没时间来看我,但是在我拿那些奖状回家的时候能够对我多笑笑也行……呵呵,除了某一次亲蓝的电视台给他拍我们家的专题片的时候,她抱着我对镜头很自豪地笑出来过以外……秋岩,我知道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但是,我其实真的并没有其他的人的想法那样的势利——你知道么?甚至有的时候,我其实都羡慕你」「羡慕我?哈哈,我有啥好羡慕的……我爸妈离婚,我家『何老太爷』也成天不着家;夏雪平更不用说了,你不信就在这食堂里随便抓来一个问问,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知道我从上警校到刚来市局的时候,我都一直跟夏雪平不对付来着……我这也是……我和她一起经历过几次生死之后,关系才有缓儿」「不是这样的,秋岩,」蔡梦君很真切地对我摇了摇头:「我从我父亲那里听说过你爸爸的事情,我其实也早在认识你之前就见过你爸爸了,虽然当时我不知道,哈哈,我会认识他的儿子、你这个『小骗子』,但是我看得出来,叔叔是一个很老实很憨厚的人,而他对你也好、对你妹妹也好,他从来都是很尽心的,只是他不会表达而已;至于夏阿姨,虽然我跟她的接触真的不多,但是我也看得出来她其实也是真心爱你的,她看你时候的眼神,永远都是一种夹杂着担心与信任的期盼,而且,你相信我,你之前在蓝山文化会馆门口被人用枪挟持的时候,我就在楼上看着的,我能感受到夏阿姨对你的那种关心与呵护——她虽然看起来并不慌张,但是我看得出来,在她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视死如归,她当时绝对应该是在想着:如果你何秋岩当时出什么事,她也必然不会活下去,她想的应该是要跟那个挟持你的枪手同归于尽,这些我是能看得出来的……甚至你还有个虽然表面上跟你喊打喊闹、但其实还很担心你的妹妹——这是你父亲曾经在餐桌上跟我父亲闲聊的时候提到的,尽管他当时说的那些都是杂事、小事,但我分明记得、也听得出来,你妹妹对你也很好……」这些都是事实,但是现在,或被我无意,或被我故意地无视了。

     对夏雪平如此,对于父亲亦如此。

     实际上,自打父亲把美茵给睡走后,我一直在心底都对父亲藏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怨恨。

     但就像梦君所说的那样,他们都是我的父母,对我也确实都很好。

     千言万语,我错就错在不应该曾经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勾引,不应该对自己的妈妈动心用情。

     我要是能多克制一下自己,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是非。

     在我思考的时候,蔡梦君还在一边自怨自艾地诉说着:「不像我,我摊上了那么样的一个姐姐,确实对我好,但也只是希望能从我这捞点儿家里的钱花;我爸对我那么冷,我妈除了会把我要求长成一个标准的『名媛』、『贵族大小姐』,在其他方面其实也并不愿意多管我一些……父母虽然没离婚,呵呵,但却不如离了婚的呢!」我一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我也来不及自己想自己的事儿了——就市局这么个地方,有多少听墙根、嚼老婆子舌的,这位多少还是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姐姐也是真看不出来:「我说我的蔡大小姐呀!这话在外面你可别乱说了!咱们留点神!尤其是在食堂里这里这么多人,人多眼杂耳朵多……你要是心里苦的话,咱俩自己的时候,咱俩自个慢慢说呗?」蔡梦君看着我,拉住了我的手笑了笑:「秋岩,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该不会是我这个人比较容易对你花言巧语吧?」「才不是呢!对我花言巧语的人多着去呢!而且我也不是那么就容易被花言巧语攻陷的人」「那是什么呢?」我故意凑到她耳边,对她呵了一口热气,并轻声问道:「该不会,是你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可以让你特别舒服吧?嘻嘻!」我真不知道,蔡梦君被我这么一挑逗,反应竟然特别夸张,肩膀瞬间耸了起来,很突然且大声地发出了「嗯啊」的一声娇吟后,脸上瞬间变得红扑扑的。

     等这股酥痒劲儿过去之后,蔡梦君红着脸颊,小心翼翼又十分羞涩地前后左右观望了一圈,随后猛推了我的肩膀以下,小粉拳又在我的胸口一通乱捶,边捶边嘟着樱花似的嫩唇小声嗔道:「坏蛋!谁说那个了呀?你一天天总琢磨的都是些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呀……哼,流氓!」「嘿嘿嘿!」「你嘿嘿啥呀!你这坏蛋……我又突然想起来亦菲之前跟我说的,你最后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对她做的『坏事情』了!哼!」「哈哈!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啊?」蔡梦君红着脸,正经地说道:「我喜欢你对我的在乎」说着,她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秋岩,你是这世界上最在乎我的人,无论是你以前骗我跟我套近乎的时候,还是现在我俩这样在一起的时候。

     会在意别人的男生,对我而言最有魅力,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最在乎我了」说完,她还把头依靠在了我的肩上,此刻的她也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人是否在围观、在指点,只是在我的肩头轻轻地吸了两下我身上的味道,然后对我轻声呢喃道:「秋岩啊,我知道或许誓言很虚妄,但是,请你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在乎我,请你一直这样下去,可以么?」「嗯」我点了点头。

     我不想说些什么其他多余的话,来破坏现在这样浪漫的气氛,同时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对应她突如其来的感伤……分明刚才还在跟我嬉皮笑脸,现在却似乎越说越要到掉眼泪的境况,我真的难以想象,在她的心里,是何等的孤寂。

     蔡梦君在我的肩膀上躺了一会儿,又忽然对我问道:「秋岩,你明天晚上有时间么?」「没有特别急的事情的话,我应该有时间的。

     毕竟昨天晚上我刚经历过一场枪战,就算是情报局他们的人,也不能不人道、让我连轴转。

     怎么了?」「我想让你见见我的朋友们。

     明天晚上在『佐野公馆』有一个生日宴会,我也确实不想一个人去了。

     我也想让他们见见我的男朋友」「欸?我不是之前在那个ktv见过你的那帮朋友么?怎么又……」蔡梦君坐直了身子,对我笑了笑:「哈哈,她们是我的『同学』,我其实还有一帮从小到大总在一起玩的『朋友』呢!当然,说是从小到大,其实也并不完全是形影不离吧,以前小时候总在一起玩,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就聚少离多了,有不少人国中没念完呢,就已经出国去了,有的去了外地;这次总算是人七七八八地聚齐了,他们又非要我去。

     所以我就想着带你见见我的这帮『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让你在他们面前『过过眼』——怎么样,我的何大警官?你怕不怕呀?」「这有啥好怕的?行,明天晚上你来找我,咱俩一起去」我这边话还没说完,蔡梦君那边还没搭上下茬儿,我便看见徐远和沈量才一前一后,分别带了三五个人先后走进了食堂里。

     实话实说,徐远在食堂吃饭我是总能遇见,但是平常的时候,他都是不声不响地自己一个人走进来,悄无声息找个人少的地方吃饭,哪怕以前苏媚珍在的时候他也如此——要不是这样,到处都有人八卦的局里,也不至于真就没几个人知道他和苏媚珍的事情;沈量才这家伙能来食堂吃饭倒也真是奇了,从我去年九月份来市局到现在,至少在我印象里,除了遇上案子之外,他几乎每一个中午都有饭局,当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他请别人。

     今天在局里其实都在做一些邵剑英带着大半个总务处闹「天网」结果被团火后的善后工作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儿,而这俩「天字一号」和「地字一号」一起这样煞有介事地出现在食堂里,倒也真是稀奇。

     而我一转头再看看刚刚在我肩膀上矫情一会儿之后,低头吃着冬阴功汤粉的蔡梦君,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徐远不含糊,带着一帮人主动走到了我的餐桌旁边,见我放下筷子、立即对他立正站好,徐远直接伸手对我往下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把自己那副蛤蟆墨镜一摘,自己也坐到了我和蔡梦君的对面:「行了行了,别整那虚头巴脑的了!我就过来打个招呼!」而沈量才这家伙,一个劲儿地冲着我和蔡梦君这边看,一边盯着一边用整个食堂都能听见的动静干咳着清嗓子,但他找了个大老远靠着大门的位置,又吩咐跟在自己身边的保卫处便衣买了一杯热豆浆,一份槽子糕,便坐下东瞅瞅西望望,又试探着朝着我这边看了过来,继续用着整个食堂能听见的声音朗声咳嗽着。

     「哎呀!您是……徐叔叔?我之前见过您的,但我忘了,不好意思……」蔡梦君一见徐远坐下,连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嗯,对,这是我们局长徐远」我对蔡梦君介绍道。

     「别急别急!吃着,吃着……」徐远双手插进了大衣袋里,笑着看向蔡梦君,「怎么样?蔡小姐莅临咱们市局,你说说,你俩但凡有一个跟我打一声招呼的,我也不至于让你俩就在食堂把午饭对付了!食堂的口味还好吧?」我挠着头,苦笑了两声后说道:「呵呵,我也没合计惊动你来……」其实最主要的是,我刚才一通忙活,差点都快忘了蔡梦君还在我寝室。

     「味道不错、不错!秋岩跟我说的,说咱们市局的汤粉拉面什么的都挺好吃,我也想看看他平时上班的地方都吃啥,我就跟着过来了。

     果然,不比外面高档餐厅里的口味差!看他平时上班能吃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哎哟,这话说的,真的是贴心又有姿态啊!」徐远对蔡梦君点了点头,「我这刚刚听说你在这,结果我还寻思着,你来了,你也不跟我说、你爸爸也不跟我说、省厅的你聂伯伯也不跟我说,我一看,这肯定是蔡副省长派自己闺女上我这来微服私访、视察工作了呀!但是你不说话,我不能当作不知道呀!我就过来看看!」徐远说着,又对蔡梦君指了指我,「怎么样,这小子没欺负你吧?」蔡梦君抿嘴一笑,看了看我,眼睛一眯:「还没呢!不过呀,呵呵,他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徐局长,等以后你们局这位何大组长要是欺负我的时候,您可得帮我做主啊!」听到这,我也是秉着开玩笑的心思,故意无奈道:「哎呀,那完了,这样下去以后万一有点啥事惹你生气了,我不得被贬警衔呀?」「贬你警衔那都是轻的!急眼了我直接给你关进羁押室!」徐远也没个正型地说道,接着又对蔡梦君打着包票:「你放心好了,秋岩这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

     这小子有时候容易急脾气,脑子容易一根筋,犟起来比驴都倔!但他对人对事儿都挺用心,就这一点,少说也比现在社会上百分之七十的男生都强!你俩这坐在一起,郎才女貌的,看着就般配!蔡小姐,你比他虚长几岁,有些事情你稍稍担待那么一点儿」随即,徐远又对我说道,「何秋岩,但你也别仗着你岁数小就为非作歹!人家毕竟是女孩,你得对人家好,知道么?」「我说老狐狸,你过几年不当局长的话,我看你转业去民政局挺好的。

     刚才上午听你开小会,你说了那么一大堆话还不嫌累,跑我这来婆婆妈妈的,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啊?」「不是,怎么着?我一局长说说你,你还不服呗?不高兴呗?」「不好意思,午休时间,你就是一老狐狸,我就是一饿汉子。

     啥局长不局长,厅长、部长来了都没用!」「那你是嫌我烦是呗?是这意思不?我不是也把你一直当成外甥看、我一直告诉你咱们市局就是你的半个娘家,我不是寻思你小子有女朋友了,我这才来礼贤下士、来操点儿心的么?娘亲舅大你懂不懂?我这又当舅舅、又当局长的,我跑来跟你婆婆妈妈几句,你不服气呗?」「你可拉倒吧!你啥身高、我啥身高?我就坐这儿,你现在站起来,咱俩估计也就一边高!你这张脸多长、我这脸才多长?我说老狐狸,你的身高个头是不是都长你下巴上了?就咱俩现在跑大街上,你逮一个老头老太太问问,你问问人家你说你是我舅,你看看人家能信不……」就我和徐远这么一会儿这段相声,周围前后的两三桌听了一起跟着喷饭,站在徐远身边的那几个制服大队选上来的护卫警员也早就忍俊不禁,更别提蔡梦君,此刻已经笑得流出了眼泪。

     徐远又气又笑,指了指我的鼻子:「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这今天组里面没啥事儿了吧?」「没啥事儿了,那个,刚才你让我安排的暂调到总务处的人选我已经选好了,人选名单我已经给你和量才副局发过去、并且抄送给人事处了」「嗯,我已经收到了,我看了。

     行的。

     你们专案组没找你吧?你这昨晚刚接个『大活儿』,他们不该再找你干啥了吧?」在警察系统里,至少在东北的警察系统里,一般管警员遇到的开枪的或者见血死人的事件和案件,都俗称叫「大活儿」。

     「确实没找我。

     我这边的任务实际上都跟格格办完了,我帮他们炸出了邵剑英,也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哦,」徐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蔡梦君,「那你俩有啥安排么?」「我俩能有啥安排?今天周天儿,她没啥事儿,昨晚听说我这边开枪了,就过来看看我,今天这中午吃点饭。

     明天她学校还有课呢……啊对!明天晚上她的朋友有个生日宴么……什么公馆?」「『佐野公馆』」蔡梦君补充道。

     「哦,对,『佐野公馆』。

     明晚我跟她一起去。

     老狐狸,你要是没啥事儿,可别给我安排加班啊!」没想到,徐远一听到「佐野公馆」,整个人眼睛都亮了:「哎哟!在『佐野公馆』的生日宴。

     秋岩!这可马虎不得啊!」「哦,那肯定的啊」我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来回看着徐远和蔡梦君。

     徐远见我懵懂的模样,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我说你小子,你是不是不知道『佐野公馆』是啥地方啊?」「听着……是个日料餐厅?」我这话一说完,徐远和蔡梦君都笑了。

     「你小子真想的出来!还日料餐厅……行啦!这么着,你下午带着人家姑娘出去逛街约会吧!」蔡梦君听了,瞬间喜出望外:「真的么!那我就谢谢徐叔叔了!」她扭头又冲我灿烂地笑道:「正好,我带你买点衣服吧!明天晚上正好能穿着去!」「不是……那我这也不能随便走啊?案子好像没多少,但是组里正常办公需要的杂活也不少呢……」徐远冲我连连摆手道:「行了吧!我亲自给你开绿灯,你还不偷着乐?那些个文书签字什么的,你把公章给白浩远和胡佳期他俩不就行了?前几次你不在局里的时候,我看你们重案一组就是这么办的,不也没出什么事情么?局里和专案组也没啥大事儿,这吃完饭,你俩就放心大胆去吧,我给你放假,没有你在天塌不下来!」「行吧……」我转过头看了看蔡梦君,笑了笑,「呵呵,有假谁不乐意呢?正好我还想出去逛街买衣服呢!」随后,徐远又跟蔡梦君寒暄了几句,又接了个电话之后,就离开了。

     我之后拿着手机一查,这才知道「佐野公馆」是什么地方:伪政权之前,那里原本是一个英国富商贝利赫尔在城南贝勒河北岸盖的花园洋房,准备拿来开发成提供给当时在f市本地英美法银行家玩乐的高尔夫球场;而在当年「东北事变」前后,一个名叫佐野洋一的日本前外交官,把整套花园从英国富商的手中低价买下后,充当了自己的私人宅邸;而一直到二战之后,日本人也没想到,佐野洋一这位明治、大正两朝的外交界「长州派」元老,竟然会在晚年,由中西功介绍,加入了佐尔格与尾崎秀实的地下情报组织,并在去世之前留下了一个秘密遗嘱,把自己这套豪宅和里面的所有家当,全部无条件交给了当年的抗日联军——于是,「佐野公馆」所在的花园的现在用途,实际上是七十三军军部的驻地,而里面那套豪宅的主人,自然是不言而喻。

     只不过,蔡梦君这位y省蓝党党魁的女儿,要参加一个在这样的地方办的生日宴,想必背后又是一个十分复杂的故事。

     出发之前,我还特意带着蔡梦君去跟沈量才打了个招呼,借用徐远的句式说,那就是他假装没看见我俩,我俩也不能装作不知道。

     果不其然,沈量才在见到蔡梦君之后,拿的格调相当的高,跟蔡梦君说的话前前后后不超过六个字:「哦,你好」和「嗯,再见」,他倒是当着蔡梦君的面,说了一大堆对我这半年来工作的批判性总结,最后还特意加了一句:「当警察,尤其是做刑警,就应该本本分分的,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尤其是政治方面的活动,能不参加就尽量不要去参加,上蹿下跳的没意思,不要给自己添麻烦!」反正对于沈量才这种向来批判别人、打脸他自己的话,我真是觉得无趣又无意义,而梦君也听不懂也不喜欢听这些官面儿上的话,我俩索性都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十分钟的沈氏长篇大论之后,便手牵手走出了食堂上了车。

     「你们副局长倒是真有意思,什么事儿都能跟政治联系上……比我爸周围那帮人还无聊!」车子发动之前,蔡梦君又回头看了一眼食堂门口。

     「他就这样一个人,没办法。

     我其实没那个头脑,不懂政治、不懂选票,我也不怕你知道,我到现在其实都没去投票呢;但是局里其他人可不一样,他们跟着这次大选一起打鸡血的真是不老少。

     圣诞节前后不是在四昌街有因为这个械斗的么,所以自打那之后,局里出了一个新规:在警局所属办公生活区域内,不得谈论除与案件相关外的政治议题,违者罚款,举报者有奖。

     所以说,姑娘啊,你是身在此山中,不知山外风起云涌。

     我其实也是。

     但我觉得我们这位沈副局有句话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啥话呢?」「他说过,在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情不是跟政治有关的,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吃喝拉撒」「哈!那你我在一起吃饭、一起手牵手,这也算政治行为啊?」「咱俩肯定不觉得是啊。

     但是在他们看来,我这就是站到你父亲那边去了;而在此之前,他们仅凭我跟张霁隆的关系,『群体性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一直都是个『红色主义者』,现在我跟你在一起,算是一种『叛变』」蔡梦君撇了撇嘴,摇头道:「成天满脑子思潮的人可真可怕。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听从我父亲的命令,去学法律和政治的原因——我之前好像没跟你说过,我高中的时候,爸爸一直要求我学法律,其实我最想学的是绘画或者古典音乐。

     现在我学了商科,也就是妥协之后的结果」「这不是巧了么?我现在当警察,一开始也不完全是出于我自己喜欢。

     所以,我俩都是经历过妥协,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不过,你看看,这妥协之后,也有美丽的风景不是么?」我看了看蔡梦君,牵起了她的手。

     「哼,油嘴滑舌!那你当初妥协,是为了跟夏阿姨证明你自己?」「对」「你再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何秋岩。

     嘿嘿,我想听关于你的真实的故事,你这次可不许骗我」「哈哈,好」于是,我给她讲了很多我小时候的故事:小时候我和父亲在y大校园里跑步、踩雪,小时候我经常被夏雪平在不留神的时候欺负哭后、她又用着满溢的母爱抚慰我,小时候美茵一边在后面挑衅我跟她吵架、在泥泞里摔跤推搡、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想先掉眼泪、回了家又怕被何老太爷跟夏雪平数落、俩人一起偷偷溜到卫生间里、偷偷帮着彼此洗澡、帮着彼此洗衣服;再之后,突然在某个春节后的那天,舅舅家血流成河、焦糊味四溢,再之后,夏雪平因为几次执行任务时应激开枪却成了全民公敌、我们全家被人人肉搜索、我跟美茵上学时被同学孤立欺负,再之后,家里烧起一场大火、我跟美茵差点双双殒命,再之后,何老太爷跟夏雪平离婚,我跟美茵被父亲带着,绕着y省上了一圈学,最后又回到了f市等等诸如此类讲给她听应该绝对安全的往事。

     ——但实际上,我还是跟蔡梦君撒了个谎:我说我想出来逛街,其实并不是因为我想给自己买衣服。

     于是,在我被蔡大小姐拉着,在各个男士正装专区试衣服的时候,其实我都在心不在焉地看着商场里的其他的地方。

     「……我之前总看你穿皮夹克……我今早起来,看了眼你的衣橱,感觉你的西装除了今天穿的,和昨天弄脏的那套去我家吃饭时候的深蓝色毛料之外,好像也就一件了吧?你说你长得高,也不胖,身形这么好,干嘛不多弄两套西装穿呢?平时你上班能用得上,陪我约个会啦、咱们俩一起到外面参加个活动啦什么的,也都能用得上……」「嗯,那你帮我挑吧……」「这两套就挺好的……但是……哎哟,你穿黑色的也好看!穿紫色的也好看!其实我觉着你来我家呀,也用不着非得迎合我爸的口味、非得穿一套湖蓝色西装,虽然你确实是个衣架子,但是我不太喜欢那个颜色——你看,黑色和紫色多好……紫色里面配一个酒红色的衬衫……黑色……呐,里面配一个银灰色的衬衫就挺好。

     但是买哪套给明天穿呢……黑色显着深沉,紫色看着贵气,这也不好选啊……嗳,秋岩,黑色和紫色你喜欢哪个颜色啊?」「嗯……那个……你看着选呗。

     我也不太会选」「唔……那好吧……要不我就两套都给你买了吧,明天你就穿紫色这一套,黑色这套也挺好,咱俩走哪去哪你也都能穿,看着特别打眼儿呢!行不?」「嗯,行」「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啊?」「嗯,你问吧」「一加一在是不是等于三啊?」「嗯,一加一……」我这才醒过攥来,转过头来一看,蔡梦君正表情复杂地睁着那对儿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想了想,只能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对她尴尬地笑道:「呵呵,一加一在算错的时候等于三呗!逗我玩呢,你个小坏梦梦?」蔡梦君的那双如星辰般的硕大明眸里一时间写满了不解,但她却并不生气,只是疑惑地看着我,对我问道:「秋岩啊,你的心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呀?能告诉我么?」「我……呵呵,我没啥事儿。

     我就是……这两天累的」一听我这么说,蔡梦君这时候便徒然沮丧了起来:「嗯,那好吧……你要是累的话,咱俩回去吧」「啊?我……我没有说要回去的意思……我还寻思着,咱俩找个地方再吃个饭」「但是你都累了……对不起,我没为你着想」「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都心不在焉的!哪怕是你先前为了调查亦菲她爸而骗我的时候,你对我都不是这样的……」蔡梦君低着头,嘟着嘴,显然是我刚才的分神让她受了极大的委屈。

     于是,我见状连忙安慰她了一番,然后半如实地对她说道:「我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好吧,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看你都帮我挑完衣服了,我就寻思,我再去买点别的东西——那谁,夏雪平,明天就过生日了,我想给她买一件礼物」蔡梦君听了立刻睁大了眼,恍然大悟后又对我有些埋怨:「啊?原来是夏阿姨过生日啊!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我这要是没跟夏阿姨见过面也就算了,我俩都在你办公室见到了、认识了,阿姨过生日,我也得表示一下的呀!你这事情藏着掖着不告诉我干啥呀?还自己一个人在那合计!真是的!」「不是,主要我是不知道咋跟你说么……是,我俩之前实在一起工作,我是她的下属;现在我在咱们这个专案组里,我也算是直接接受她领导。

     但实际上前一阵子吧,我和她又闹了点儿别扭,我跟她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刚才把我和她之间的这些芥蒂梁子啥的都跟你讲了;问题是,之前我和她和好的时候,我还说过我要给她过一个生日。

     现在情况就是,我给她过生日是肯定不可能了,你看你朋友明天过生日,我得陪你去;而且就算我不陪你去,夏雪平也是个脾气特别大的人,就算我去找她,她都不见得会应承。

     所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刚才就有点合计,待会儿咱俩的去看看,生日我是没办法给她过了,但是我想我也应该给她准备个礼物」「那是当然的啦!妈妈过生日,儿子当然应该送礼物了呀!而且你这么一说,我更觉得我该送阿姨一点儿东西了」蔡梦君有些羞怯又惭愧地说道,「我这是相当于把你从夏雪平身边抢走的呢……」说者或许无意,听者万般有心。

     「你这叫什么话,呵呵……」我分明感觉到一股凉意从我的后背先窜到了脚底,顺着双腿反上两颗肾脏,然后直冲头顶,化成两泓冷汗,从额头处冒了出来。

     蔡梦君抿着嘴巴,用舌头在自己的口腔里转了一圈,然后咂咂嘴巴:「啧,事实就是这样。

     人家都说,爸爸跟女儿的男友天生就是哥们儿,但是妈妈跟儿子的女友注定就是敌人。

     并且,夏阿姨可不是一般人,她可是咱们f市黑白两道、政商各界提起名字来,要么竖大拇指、要么提心吊胆的第一女刑警,我这要是现在不赶紧跟夏阿姨搞好关系,那以后的话,你说说……我俩要是在末来继续发展下去,万一夏阿姨不喜欢我,那我以后可怎么跟你在一起呀……」「这你可想多了,你忘了夏雪平外号还叫『冷血孤狼』了?要说好,她对谁也都不冷不热的,要说不好,她其实对谁也都爱答不理,我也不例外。

     以后我俩在一起,我估计她理都不会理一下的。

     再说了,她早跟我爸离婚了——『蚂蚁竞走十年了』——我跟她,虽说有血缘关系,但实质上也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遇上了却谁也不愿意多跟谁说半个字的上峰与部下的关系。

     所以,你跟她之间也不存在什么把我抢走不抢走的问题。

     你就安心吧,梦君」「那不行的,出于礼貌我也得送东西」蔡梦君想了想,对我问道:「阿姨平时用什么化妆品啊?」「这……她平时根本不化妆」「啊?阿姨不化妆的呀!那她看起来皮肤还那么好?真的,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说实话,我觉得她顶大天也就三十二、三岁的样子。

     后来我知道她是你妈妈之后,虽说这样讲稍微有点不太好听吧,但我一直还都以为她很会化妆呢……那她皮肤和整个人的气质也太好了吧!」说完这些,蔡梦君又斜着抬起眼睛,迅速瞥了我一眼,稍有些悻悻然低下了头。

     「哎哟我天!可算了吧!她私底下有多糙,你是真没见过……而且女警里面,除了文职警官之外,一般的女警,尤其是像她这种刑警,基本上是没有化妆的;并且我猜,你可能也见她的次数不多,再加上她本身稍微有点偏油性肌肤,就会给你一种她皮肤很好的错觉……她气质这方面确实没得说,用做直播那帮土味网红的话说:气质这一块,她的确卡得死死的」「哈哈哈……那,阿姨平时也不用什么保养品或者什么营养品?」「这……」我搔了搔头,「她平时爱喝酒,甚至又有点酗酒了,这算么?再就是从她当刑警到现在,身上留下过不少老伤,而且从左边肩膀到小半儿后背,留下了中度烧伤的瘢痕,不仅去不掉,还确实伤到了肌肉跟神经;外加经年累月的刀伤、枪眼,所以她经常得吃点止痛片」「那我也不能给她送酒或者戒酒药、止痛片啥的吧?」蔡梦君说完叹了口气,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我轻声苦笑着,「那我还能送阿姨点啥呢……她平时爱穿什么风格的衣服?还有她的尺码……算了,这个太麻烦了……」「她平时爱穿大衣、风衣,但是她除了这个基本上不穿别的。

     她的衣柜里都是大衣,少说三十多件吧。

     你再送她一件大衣或者风衣,你说她穿得过来么?」「这倒无所谓,对于女生来说,衣服再多都是少。

     但我就害怕,如果我去挑大衣的话,我一般都喜欢买『学院风』或者『少淑可爱风』的,万一我再送给阿姨一件马克华菲或者only,该让阿姨怎么穿啊?她总不能执行任务、开枪抓人的时候穿一件那样的吧?」「哈哈,我还真想象不出来」可是实际上,我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在夏雪平当初十几岁上学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看到过夏雪平小时候的衣服,那时候的她的穿衣风格,其实要比之前的美茵和现在的蔡梦君的风格更加可爱,虽然也都是西装跟大衣,但全都是清一色学院风格的eland跟teenie的香风小西装,甚至有几件还配了紫色或者黑色连衣裙,这跟她在自从我出生之后的穿衣风格比起来简直大相径庭。

     而我即便是在跟她关系最差的那段日子里,有时候在我陪着女孩子在警校校园里散步,或者周末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我其实都会忍不住幻想着,在我的身边要是当年十六七岁时候的夏雪平的话就好了。

     「那我还能送啥了呀……阿姨她不化妆,那就也不喷香水喽?」「呵呵,我还真送过她一瓶香水……但是她也没咋喷过」「哎哟……那……那你准备送阿姨什么东西呢?」蔡梦君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跟着蔡梦君顺完这一堆清单,想来想去,似乎真就没什么东西可以送夏雪平的。

     蔡梦君的清丽眉眼间流露着万般沮丧,而我在心里又何尝不是一样。

     聊这些事情的时候,店员已然包好了蔡梦君为我选的那两套西装。

     我俩离开了男装专区楼层,在商厦的其他四层里到处逛了一圈,一边逛着,我一边给蔡梦君讲述着关于夏雪平她自己的故事,故事讲完,我俩都累得满脑门是汗,却根本没发现整个商场里有任何一件适合送给夏雪平的东西。

     我俩只好找地方买了两杯奶茶,然后休息了片刻。

     等喝光了奶茶之后,蔡梦君理了理头发,吸了吸鼻子,对我说道:「这样吧,秋岩,你在这坐一会儿,我上楼再看一圈——刚才咱俩逛的时候,我找到了一样东西,当然,也就是送给谁都可以的比较安全一点儿的礼物了。

     我算听出来了,阿姨性格确实有点怪,而且为人也无欲无求的,如果非要按照她喜欢东西,咱俩真的是什么都选不出来。

     但是其实你送给她啥,我都觉得无所谓,你送给她什么她都能高兴,毕竟这都过了差不多十多年了,你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给她送礼物;但我就不行了,我只能选送礼的安全选项了。

     行吧,你先坐在这儿吧,乖,『小岩岩』,等我一会儿」「哈哈,怎么还叫上『小岩岩』了,听着跟只小狗似的……」蔡梦君听罢一笑,还故意揉了揉我的脸颊:「嘿嘿!你就是我的『小奶狗』呀!好啦,你就在这等我会儿吧」我笑着看着蔡梦君上了电梯,随后却像做贼后并没被人发现一样侥幸又疲惫地松了一口气。

     正在我无力地耷拉着脑袋的时候,我一回头,竟看到了就在我身后的那家珠宝店的橱窗上,正摆着两排盛放着珠花胸针的展示盒。

     我抬头望了望蔡梦君刚登上过的电梯,默默地从自己的衬衫左胸袋中,小心翼翼地捻着「把手」,取出了那枚夏雪平送给我的「阿芙洛狄忒之剑」。

     ㎡(苹果手机使用safari自带浏览器,安卓手机使用谷歌浏览器)我想了想,站起身,拿着自己的那枚胸针跟橱窗里的一一对比,我想找一枚跟这柄爱神之剑风格相得益彰的女式胸针,但是找来找去,却发现橱窗里的那些只是乍一看珠光宝气、秀美华丽,但是细细观察单独的每一枚,却都经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