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不辨恩仇成大错虽非骨肉胜亲生

关灯
道邵鹤年一定认识范魁,心想,就让他知道是范魁好了。

    好在他只问年龄,我用不着另外编造谎言。

    保定的事情,料想也不会这样快就传到这里的。

    ”当下说道:“我没问过他的年龄,大概是三十岁不到吧。

    ” 邵鹤年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你跟我来吧。

    ” 暗中行刺的计划是不能实行了,杨炎一面跟着他走,一面飞快的动着念头。

    用什么法才能够杀孟元超,必须马上决定了。

     心乱如麻,不知不觉冷冰儿的影子就似跟在他身边似的。

     他心里叹了口气,暗自想道:“孟元超是她最尊敬的人,我杀了他,冷姐姐是决不会原谅我的。

    但我不杀他,又如何能够洗脱我所蒙受的耻辱?” 爱恨交织,不知何去何从?他咬了咬牙,想道:“与其在有生之日,都要忍受痛苦的折磨,不如战死在孟元超手上!我要数说孟元超的罪状,光明正大的与他决一死生!” 但转念又想:“这个办法,我虽然可以充当好汉,但决战结果,多半只是我死在他的刀下,他不会在我的剑下身亡。

    杀不了仇人,反被仇人所杀,我又岂能心甘?而且我是答应了爹爹取孟元超首级的,这件事办不到,我死了不打紧,爹爹他日死了也不能瞑目!” 人天交战,他性格中坏的一面终于冒了出来,想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孟元超要骗我做他的儿子,我就假装尚未知道自己的身世,与他父子相识,冷不防的刺杀他! “不过邵鹤年是已经有点知道我业已知道自己的身世的,这条计策恐怕未必行得通。

     “但好在邵鹤年现在尚未识破我本来面目,待会儿我要求单独见孟元超,那就比较容易下手了。

    冷姐姐说过,孟元超对我的爱护比爱护他的亲生儿子孟华更甚,这话虽然不知道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孟元超由于心中有愧,愧对我死去的母亲,或许有六七分是真也说不定。

    若然如此,纵然他亦已有了怀疑,怀疑我已经知道身世之隐,只要我在他面前表示我有悔改之意,他也就很有可能仍然把我当作儿子。

     “我杀了他,那时我再自刎。

    这样我就对得住爹爹、对得住冷姐姐,也可以洗雪我认贼作父的耻辱了。

    对,就这么办!” 但这么办真的就是“对”么? “冷姐姐若然知道我用这种手段,我在她的心目中岂不变成了卑鄙小人,纵然一个人也不知道,我自己是知道的。

    做了卑鄙小人方始自杀,自杀了灵魂也要蒙羞!” 短短一段路程,他已不知转了多少次念头,不知不觉到了孟家门前了。

     大门早已打开。

    有个人出来迎接,看见邵鹤年和一个陌生少年同来,那人似乎怔了一怔,说道:“邵大哥,我们正等着你呢,这位是——” 邵鹤年道:“他也是来求见孟大侠的。

    ” 那人道:“哦,又一个……”说至此处,似乎怕泄露什么秘密,忽地停止。

     杨炎从他们的谈话中这才知道,原来邵鹤年不是和孟元超同住的,似乎是因为孟元超临时有事,才请他来。

     那人带领杨炎进入一间厢房,说道:“我姓封,你贵姓?”杨炎说道:“我姓云。

    ”他虽然未满周岁,母亲便即身亡,对母亲可说是毫无印象,但自从知道母亲是人们尊敬的女侠之后,就以母亲为荣。

    故而在他要捏造一个姓名的时候,不假思索,就跟母姓。

     那姓封的说道:“云兄弟,你来得不巧,孟大侠今晚有事,你恐怕明天才能见着他了。

    ” 杨炎说道:“听说孟大侠的习惯是很晚才睡觉的。

    ” 姓封的道:“不错,但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有空。

    如今已是将近三更时分了,你不如先睡一觉。

    ” 杨炎说道:“我不困,我可以在这里等他。

    ” 姓封的道:“也好,你够精神就等吧。

    邵头领,你……” 邵鹤年道:“我进去看看,看看孟大侠那件事办得如何,你替我在这里陪客。

    ”说罢就走。

     杨炎和那姓封的汉子说了几句客套话,忽地隐隐听得邵鹤年在外间和人说话的声音。

     杨炎打了一个呵欠,装作精神疲倦,闭目养神。

     邵鹤年是在隔道两间房子的小庭院和一个人低声说话的。

    杨炎是第一流的内功造诣,听觉敏锐,远胜常人。

    他隐约听得见,那姓封的汉子则听不见了。

     只听得邵鹤年问道:“那小伙子在哪里?” 那人说道:“用不着你去见他了。

    ” 邵鹤年似乎吃了一惊的模样,问道:“孟大侠已经接见他了?” 大概他们是边说边走,杨炎凝神细听,下面的话,可听不见了。

     杨炎张开眼睛,说道:“对不住,我打了个盹,真是失礼。

    ” 那姓封的汉子笑道:“小兄弟,你熬不住,你先睡吧。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紧急的事,但明天再说,也不迟吧?依我看,孟大侠今晚恐怕是没空见你的了。

    ” 杨炎说道:“孟大侠现在正在会客,对吧?” 那姓封的怔了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 杨炎说道:“我还知道这个人和我一样,他的事情不肯和你们说,必须和孟大侠当面说的。

    对不对?” 姓封的道:“不错。

    如此说来,你是知道那人是谁的了?” 杨炎故作神秘,说道:“我当然知道,要不是为了那小子,我还不会来呢!” 姓封的听他叫那个人做“小子”,不禁相信几分。

    要知那个人假如是老头的话,别人不论怎样憎恶他,也不会斥之为“小子”的。

    姓封的心里想道:“最少是年龄说对了,我们正想知道那个人的来历,难得就有一个知道他的人来到。

    ”于是便即说道:“你既然知道他是谁,可以告诉我吗?”他哪知道,杨炎因为刚刚偷听到邵鹤年和另一个人的谈话,才知道那个先他而来的客人,是个小伙子的。

     杨炎说道:“我知道你们正在怀疑那小子,对不对?你们怀疑他是何等样人?”故意不先回答,却反问对方。

     姓封的汉子说道:“我们对他毫无所知,因此根本无从猜测他的身份。

    不过我们却不能不提防他对孟大侠有所不利。

    ” 杨炎虽然欠缺处世经验,却是个极为精灵的人,观言察色,立即便知这姓封的汉子所言不尽不实。

    试想孟元超是何等武功,假如来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子”,孟元超的手下又何须害怕来人对他不利? 杨炎说道:“对不住,我必须当面和孟大侠说。

    要是孟大侠如今已在会见那小子,我更必须赶快见到孟大侠了。

    ” 姓封的汉子见他说得这样着急,心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便道:“好像正在你来的时候,叫那小子进去的。

    也不知孟大侠见着他没有,我拼着受点担待,带你进去看看吧。

    ”原来孟元超早有吩咐,在他会客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的。

     杨炎说道:“用不着了,我自己会去!”说到一个“去”字,伸指一点,立即点了姓封的穴道。

     孟元超住的这栋房屋有内外两进院子,有七八座平房,比普通农家当然大得多,但却绝非什么庭院深深、重门叠叠的巨宅,杨炎自忖要寻找孟元超应当不会有多大困难。

    尤其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分,别人都已睡了,孟元超会客的地方,必定会有灯火。

     他施展超卓的轻功,身如一叶飞坠,落处无声。

    进了第二重院子,果然便看见有一个房子灯火明亮,纸糊的窗子上隐约看见两个人的影子。

     更妙的是在这间房子后面,有一颗枣树,杨炎飞身跃上树上,正好可以从后窗俯瞰屋内情景。

     一看之下,杨炎不禁吃了一惊。

     父子都是冒牌货 坐在主位,面向窗户这个人并不是孟元超! 杨炎没见过孟元超,但这个人却是和他关系最深的人,认真说来,当今之世,也只有他才能算得是杨炎独一无二的“亲人”! 从杨炎开始牙牙学语的刚满周岁时候,就是这个人,一身兼任杨炎父母的职责,全力保护他,悉心照料他,不但尽了一般父母的抚养责任,而且不辞跋涉,不惧险艰,将他从兵慌马乱之中带到一个可以称为世外桃源的所在,为他找到了名师。

     这个人是他的养父缪长风。

    要不是有缪长风将他带上天山,他根本不会认识冷冰儿,甚至根本就不可能还有今日的杨炎。

     不错,他对冷冰儿也许会感觉更加“亲近”,但那是另一种感情。

    他和冷冰儿虽然自小以姐弟相称,毕竟也还不是真正的姐弟。

    而缪长风做他的养父,则是“名正言顺”,受他母亲临终的嘱托的。

     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他一直是把缪长风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的。

     如今他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见过自己的生身之父,但在他心目之中,生父的地位仍然是远远不能和养父相比的,甚至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由于受了杨牧的欺骗,在他内心深处,或许有点可怜生父,但却没有一般孩子对父亲应有的尊敬。

    和尊敬刚刚相反,生父的出现,只能令他感觉羞耻。

    因此,尽管他愿意为父亲刺杀仇人,企图“挽救”他的父亲,但那次会面,他自始至终就没有亲口叫过一声“爹爹”。

     他对义父的感情,只有两个师父差堪比拟。

    不过也还“隔”了一层。

    唐经天已经死了不说,他的“爷爷”对他的恩惠、爱护是不在义父之下的,但他和爷爷的遇合乃是偶然的“机缘”,不比缪长风是将他从母亲手中接过来的。

    他最尊敬他的母亲,因此在他心目之中,缪长风不仅是他的养父,而且是他和死去的母亲之间唯一可以联系的纽带。

    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也只有像他这样早熟的孩子才会具有的感情。

     他早已从李务实的口中知道缪长风已回天山,并且准备要寻找他,但却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这是一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事情,有他的义父在这里,他还能够刺杀孟元超吗? 这霎那间,他不禁呆了,忽听得缪长风说道:“炎儿,你真的是我的炎儿吗?” 杨炎大吃一惊,只道义父已经发现了他。

    但听得义父这么亲切的呼唤,却也禁不住心头一热,几乎就要把卷在舌尖上的“干爹”这两个字叫出声来! 幸亏他没有出声,另一个人已在叫“爹爹”了。

     只见那客人“卜通”跪倒,叫道:“爹爹,请恕孩儿不孝之罪。

    爹爹,你肯原谅孩儿了么?” 杨炎定了定神,这才知道有人在冒充他。

     这个人的扮相和他很像,他本来应该早就注意到的了,只因突然发现义父而引起的激动还未过去,在他心头眼底,心中所想、眼中所见,就只有他的义父一人。

    如今心神稍定,方始如梦初醒。

     他一开始注意这个人,立即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这个人正是曾经冒充过他,给他在通古斯峡撞见过一次的那个欧阳承。

     杨炎心里暗暗好笑:“活该这小子倒霉,今次又是假李逵碰上了真李逵。

    不过,我这个真李逵却是不便露出真面目去斥破他。

    冷姐姐曾经受过他的骗,但愿干爹不要上他的当才好。

    ” 缪长风怔了一怔,说道:“你叫我什么?” 杨炎一听,就知道他的义父不会上当了。

    要知义父在他心中的地位虽然比生父还亲,但他却是从来只叫缪长风做干爹的。

     其实缪长风早就有点怀疑,否则他也不会这样问这个冒牌的杨炎,是不是他真的炎儿。

     欧阳承只知道孟元超父子从未见过面,却想不到接见他的人并非孟元超。

    他自以为从未见过杨炎的孟元超理该有此一问。

     于是他继续装作后悔不及的模样向“孟元超”求饶:“爹爹,孩儿不合误信人言,上次孟华大哥奉爹爹之命要我回来听爹爹教导,我非但不听他的话,还和他动了手。

    但求爹爹恕孩儿无知之罪!” 缪长风道:“好,只要你说真话,我自然不会怪责你。

    你听了什么人的话,说了些什么?” 欧阳承道:“是段剑青捏造了一些有关孩儿身世的不堪入耳的谰言,孩儿一时受了他的煽惑。

    如今已知错了!” 杨炎心想:“这小子准备行刺孟元超的计划倒是和我曾经想过的那个计划相同,连忏悔的言辞都和我打好的腹稿一模一样!”不禁羞愧得面红耳赤。

    欧阳承本来是他鄙视的卑鄙小人,但这个卑鄙小人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丑陋的那一面形象。

     缪长风道:“知错能改,固然是好。

    但你又怎知道段剑青说的乃是无稽谰言?” 欧阳承道:“因为现在我已经知道他是清廷的鹰爪,鹰爪的话还怎能相信?” 缪长风道:“那也未必尽然,聪明的鹰爪,为了要取得别人相信,说的话最少也有几分真的。

    假如我告诉你,他所说的有关你身世部分,竟有七八分是真的,那又如何?” 欧阳承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孟元超虽然没有识破我冒充杨炎的破绽,但他却已知道杨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如今他要当面说穿,事情就不好办了。

    不过这是他对杨炎的不放心,我要怎样才能使得他相信‘杨炎’是真心忏悔的呢?” 他也的确有点急智,登时流下两行热泪,说道:“爹爹,你是因为我做的错事太多,不肯要我这个不肖的儿子么?但不管你要我也好,不要我也好;也不管段剑青的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心中尊敬的爹爹,我也得以做你的儿子为荣!” 缪长风缓缓说道:“假如我告诉你,你另有生身之父,孟元超不是你的父亲。

    你也仍然这样说吗?” 欧阳承不假思索,立即说道:“纵然真是这样,我也仍然把你当作爹爹!” 缪长风道:“为什么?” 欧阳承道:“有情就是真,无情就是假。

    你对我的父子之情是比真金还真的,义父曾经告诉我,冷姐姐曾经告诉我,我自己也知道,那年大哥奉你之命到天山接我。

    我失踪那几年,你叫大哥到处找我,我都知道。

    纵然我真的另有一个生身之父,那人抛弃我,对我从来不闻不问,那么他对我既然毫无父子之情,我又何必认他为父?再说,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不知,如果他是坏人,难道我也要认贼作父?” 躲在外面偷听的杨炎,明知他是“做戏”,却也禁不住被他这番话说得心灵震颤,好像说到了自己的心里去一样! 缪长风似乎亦是深受感动,他站了起来,面向后窗,背向欧阳承,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有情就是真,无情就是假,你这两句话倒是说得真好!唉,只可惜……” 欧阳承心头卜卜的跳,要暗算“孟元超”,这可是最好的时机了,他叫了一声:“爹爹!”佯作心情激动,缓缓向缪长风走去,说道:“爹,你肯原谅我就好。

    还可惜什么?” 缪长风轻轻说道:“可惜我不是孟元超,你也不是杨炎!” 欧阳承这一惊非同小可,趁他尚未回头,把早就藏在手中的一把喂毒梅花针立即射出。

     虽然他尚未知道缪长风是谁,但料想有资格替孟元超来试他的,自必是一流高手无疑。

    梅花针一飞出去,无暇察看是否能够暗算成功,转身便逃。

     不料他一转身,只见一个人已是拦在门口,淡淡说道:“小伙子,你来此大不容易,既然来了,何必又要走得这样匆忙,坐下来谈谈吧,你不是要找孟元超的么?……” 欧阳承哪耐烦听他说完,呼的一掌就劈出去! 这一掌打在那人的胸膛上,那人神色自如,声调都没丝毫变化:“我就是孟元超!”平平淡淡的把话说完,片刻也没停顿,好像他受攻击这件事情根本未曾发生过一样。

     杨炎心头一震,几乎从树上跌下来,“卡”的一声响,一枝树枝给他不知不觉的捏断了。

     孟元超却似乎并没有发觉外面躲藏有人,头也不回,便即走进屋子。

     欧阳承所受的震动比杨炎更大!说也奇怪,他一掌打中孟元超的胸膛,孟元超似乎毫无知觉,反而是他突然感觉胸口一阵闷热,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但这种感觉却又不是受到外力震撼的那种感觉,亦即是说孟元超根本未曾运劲反击。

     欧阳承惊魂未定,耳边又听得缪长风一声叹息道:“你的话说得很好,可惜你说的不是真心话!”缪长风仍然站在窗前,不过已经是面向着他了。

    他一抖衣袖,闪闪发光的一堆粉末洒了满地,那是被他的太清气功震得粉碎的梅花针。

     “他是孟元超,你是谁?”欧阳承情知决计难逃,反而比较镇定了。

    他看得出孟元超并无杀他之意,心中暗暗盘算,如何骗得孟元超放他。

     缪长风哈哈一笑道:“我就是你的养父,你刚刚才提起我!” 欧阳承又是一惊:“你,你就是缪大侠!”想起刚才当着他的面扯谎,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缪长风道:“不错,你现在已经知道我是谁,不用再叫我爹爹了。

    你是什么人?” 欧阳承的谎话尚未编好,孟元超笑道:“也用不着问他了。

    他是欧阳家的人。

    ” 缪长风道:“对,他打你的那掌用的是雷神掌功夫。

    不过我还是有点怀疑。

    ” 孟元超道:“你是怀疑他这雷神掌好像用得不大对,是吗?” 缪长风道:“不是用得不对,而是他混杂了别的功夫。

    啊,对、对!” 孟元超笑道:“怎的你又说对,又说不对?” 缪长风道:“孟兄,还是你说得对。

    他的雷神掌虽然是欧阳伯和家传的心法,但混杂了别的功夫,就不能说是对了。

    雷神掌本来是没有毒的,他却兼练了毒掌。

    ” 孟元超点了点头,说道:“他练的是当年那个女魔头韩紫烟的毒掌功夫。

    以雷神掌而兼练毒掌,虽然更为狠毒,但祸害却是不小。

    幸亏他练这毒掌大概只有一年火候,要是再过几年,功夫练得深了,自身亦将中毒。

    那时两种功夫互为水火,寒热交侵,不但变作废人,而且在苟延残喘的余生,每天都要忍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欧阳承站在一旁,听他们议论自己这门雷神掌的功夫,不禁惊疑不定。

     吃惊的是,他只打了孟元超一掌,不但身受者的孟元超立即知道他的功夫的底细,连旁观者的缪长风也是如数家珍。

    疑惑的是:他们所说的祸害不知是真是假? “莫非他们是在吓我?但我已落在他们手中,他们要杀我不过举手之劳,又何须吓我?” 心念未已,只听得缪长风问孟元超道:“听说韩紫烟这女魔头临死之前,她的毒功秘笈已给段剑青这小贼骗去,此事可是真的?” 孟元超道:“此事华儿知得清楚,料想不会是假。

    ” 缪长风一直没有理会欧阳承,此时方始回过头来,冷冷问他道:“欧阳业是你什么人?你和段剑青又是什么关系?”欧阳业乃是欧阳伯和的儿子,雷神掌的衣钵传人。

     欧阳承不敢隐瞒,说道:“欧阳业乃是先伯。

    段剑青是我的朋友,他用毒掌的练法与我交换雷神掌功夫。

    ” 缪长风道:“这就对了。

    倘若欧阳伯和在生,他是个有见识的人,一定不会让你兼练毒掌。

    ” 欧阳承“卜通”跪了下来,说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受了段剑青这小贼的挟制,他要我冒充杨炎来刺杀孟大侠。

    要是我不这么干的话,他就杀我!请孟大侠、缪大侠饶我一命,我知错了。

    ” 孟元超道:“知错就好,你走吧!” 欧阳承想不到他一口应承,倒是不敢相信,战战兢兢的问道:“孟大侠当真肯让我走?” 孟元超道:“我岂有说话不算数。

    不过……” 欧阳承不禁又是心头一凛,连忙问道:“不过什么?”只道孟元超是拿他消遣,即使愿意放他,恐怕也会给他出个难题。

     孟元超道:“你要走就走,没人将你留难。

    不过,刚才你打我的那一掌之力,已是回之自身。

    你试吸一口气瞧瞧。

    ” 欧阳承正在觉得胸口有点作闷,依言试行运气,只觉胸中火热,顿时头昏脑胀。

    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是知道兼练毒功的雷神掌的厉害的,这一掌之力,回之自身,等于自己打伤自己。

    目前已有中毒的迹象,时间一长,只怕剧毒还会侵入脏腑! 孟元超缓缓说道:“你现在该当明白练这种邪恶的功夫对自身是有害无益了吧?碰上功力比你高的人,固然是害人不成反害自己,即使没有碰上,过两年你功夫较深,它自己也会发作的。

    ” 欧阳承福至心灵,立即又再跪下,说道:“我不合冒犯孟大侠,请孟大侠救我一命!” 孟元超道:“好,只要你从今之后,当真能够洗心革面,我就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得以平安度过这次灾难吧。

    ”说罢,拉他起来,轻轻一掌,印在他的胸膛,不过片刻,欧阳承只觉气机顺畅,翳闷顿消,有如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样,八万四千个毛孔,无一个毛孔不舒服。

     孟元超道:“行了,你以后虽然不能再练这门功夫,但也无须忧虑反受其害了。

    你好自为之吧。

    ” 欧阳承因祸得福,说道:“多谢孟大侠将我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从今之后,我也不敢妄图利禄功名了。

    我会找一个人迹罕到的地方躲起来,江湖上从此没有我这号人物。

    ” 杨炎把这件事看在眼里,心里想道:“这小子处心积虑要想刺杀孟元超,孟元超尚且以德报怨,像他这样的为人,世间实是少有。

    他怎能作出如我爹爹所说的那种卑鄙事情?”要为爹爹报仇的念头不觉渐渐动摇。

     欧阳承走后,缪长风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不是炎儿。

    ” 孟元超却笑道:“我早就知道不会是炎儿了。

    我也正庆幸他不是炎儿。

    ” 缪长风道:“对,要是炎儿当真要来行刺你的话,那我也不知要如何伤心了。

    但你怎会一早就猜得着他不是炎儿呢?” 孟元超道:“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行刺我的!” 缪长风笑道:“你对他倒很有信心。

    ” 孟元超道:“欧阳承和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已听见了。

    ” 缪长风怔了一怔,说道:“他是冒充炎儿,说的也不是真心话。

    因何你从他的违心之论却得到了对炎儿的信心?” 孟元超道:“那假炎儿说的虽然不是真心话,道理却是对的。

    ”说至此处,望出窗外,若有所思。

     缪长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他的那番话包含两种道理,有情就是真,无情就是假,立身处世,讲究的应该是大是大非,纵然亲生骨肉,也不能认贼作父。

    不过,可惜这不是炎儿亲口说的。

    ” 孟元超道:“那假炎儿都懂得说这种话来骗取你的信任,真的炎儿,我想他也必定会懂得这些道理的。

    他是紫萝的儿子,禀性应该有乃母的遗传,他又是你的义儿,唐老掌门的关门弟子,后天所受的教养更比一般儿童要好得多,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纵然他受人家蒙蔽于一时,一旦明白真相自必会分辨是非。

    我是这样的想,因此我相信他。

    假如欧阳承那番话是从他的口里说出来,那就一定是他真心的说话了。

    ” 缪长风笑道:“俗语说:知子莫若父,你虽然从没有见过他,这句话还是一样适用。

    ” 杨炎是个性格容易冲动的人,他躲在窗外的枣树上,听见了孟元超说得这样恳切,不觉心头发热,暗暗后悔,“我来错了,我来错了。

    纵然我不能认他做父亲,我也不应该把他当作仇人的!” 缪长风叹了口气,笑道:“他的禀性本来不坏,但也稍嫌偏激了些。

    不过也怪我不好,我一直未能将他的身世隐秘告诉他。

    如今他从旁人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说不定他连我也会怪上。

    ” 孟元超道:“这怎能怪你,他失踪那年,才不过十一岁。

    ” 缪长风叹道:“我一回来,就听到石天行要追究他欺师灭祖之罪,真是令我心烦。

    ” 孟元超道:“是呀,有一件事我还未曾和你说呢。

    今日日间,我接到李务实从张掖托丐帮捎来的书信,所谓炎儿背叛师门这件事情似乎是越闹越大了。

    真不知如何收拾才好。

    ” 缪长风道:“此事我在途中亦已略有所闻,不知李务实的信怎样说?” 孟元超道:“据说炎儿被一个小妖女迷惑,和许多武林人士作对,正邪各派都有。

    被炎儿所伤的有云中双煞、崆峒派劳家兄弟和彭大遒等人……” 缪长风道:“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尤其那个彭大遒更坏。

    据我所知,他就似当年的杨牧一样,早已暗中投靠清廷。

    ” 孟元超道:“我尚未说完呢,给炎儿所伤的还有蓬莱蹑云剑穆扬波、穆志遥父子。

    ” 缪长风道:“我在路上也曾听得有人谈及此事,不过说法却又有点不大相同。

    据说那位穆家三少爷误交妖人,他虽然吃了炎儿的大亏,却也因此摆脱了妖人的绕缠。

    老穆后来明白真相,对炎儿还曾表示感谢呢。

    李务实大概不是十分清楚其中曲折。

    ”其实并非李务实不明真相,而是这封托丐帮捎来给孟元超的书信,是陆敢当借用师叔的名义发的。

     孟元超道:“炎儿得罪了这些人还不打紧,最令我心焦的是他在张掖又伤了天山派的一个弟子。

    ” 缪长风道:“你说的敢情是李务实的师侄陆敢当。

    ” 孟元超道:“不错。

    陆敢当是石天行最得意的弟子,炎儿割了他儿子的舌头,如今又打伤了他的得意弟子,怨越结越深,恐怕不更难化解了。

    ”接着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能完全偏袒炎儿,我也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胡作非为,竟然打伤本门长辈于前,又残害同门于后。

    他们还说炎儿做出很见不得人的事,唉,我也不便开口……” 缪长风道:“我倒不是偏袒炎儿,我只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你听到的他们控诉炎儿的罪名,其中是否有一项和冷冰儿有关的?” 孟元超似乎不愿多说,默默点了点头。

     缪长风道:“石天行此人貌似严正,其实私心自用,我一向看着他就不顺眼,依我说,他大可列入虽无过错,面目可憎一类。

    他那宝贝儿子据我所知,是曾向冷冰儿求婚不遂的。

    我这次回来,尚未见着冰儿。

    我猜其中定有别情,炎儿纵然犯了过错,未必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可收拾。

    不过,我也知道,这件事却是令你为难了。

    石天行自己宠坏儿子,却不许你‘包庇’炎儿。

    ” 孟元超道:“缪兄,如何替炎儿化解,全仗你了。

    ” 缪长风道:“化解当然是不容易的,但无论如何,我总不能让他们难为我的炎儿,大不了我与他都不回天山便了,唉,但只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着炎儿?许多事情,必须见着了他才能想办法的。

    唉,炎儿,炎儿,你可知道我与你的爹爹为你怎样操心,为你牵肠挂肚么?”正是: 侠骨柔肠真不假,虽非骨肉胜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