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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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叫豆绿在外头等她,跟着那婆子进了院子。

     就见院中种着几株高大挺拔的木棉树,只是都秋天了,还奇怪地开着白蕊淡紫红色花儿,花枝掩映中,依稀露出青绿楼体和黄琉璃翘角飞檐,有些说不出的神秘。

     那婆子引到楼前便不再前行。

    楼里出来个面目清秀的青衣小童接她。

     跟着小童进了小楼,一直朝西走,就见西面的轩窗开着,正对着外头花园,园中种着桂花树,还有点点微黄,飘着宜人香气。

     中间又夹杂着几株桑树,树叶半黄。

     锦鱼也没多想,继续向前,就见西窗之下,大花梨条案上放着她刚刚送进来的那盆君子竹。

     景阳侯笔直地坐在案旁太师椅上,正望着那竹子出神。

     夕阳的光透进来,浅浅的勾出一个蓝灰色的模糊的剪影。

     所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

    ” 这盆君子竹生得翠生生的,种在一截玲珑奇巧的褐色老树庄里。

    几竿细竹挺拔优雅,叶片婆娑婀娜,刚劲中带着娇柔,叫那老树庄一托,倒不像是在只得方寸的盆景之中,而是独居幽谷,超然脱俗。

     她爹要不喜欢,她反倒会觉得奇怪。

     她上前行礼问安。

     景阳侯指了指对面。

    她便在条案边一张紫檀禅椅上坐了下来。

     就听景阳侯问:“你喜欢养竹?” 其实她是个俗人,最喜欢养牡丹。

    想了想,她笑道:“竹似贤、竹性直、竹心空、竹节贞,故君子人多树之,为庭实焉。

    ” 这是白居易《养竹记》里的话,说竹子有很多高贵品质,所以君子喜欢种它,算是拐着弯儿夸了自己一把。

     她虽在庄上长大,可秦氏一刻没忘她是侯府千金。

    五岁就请了个老举人给她开了蒙,学习琴棋书画。

    到了八岁,又请了刺绣名家,教她女红针黹。

     她及笄之后,秦氏才遣了她的师傅,让她专心学习家务诸事。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配不上侯门千金四个字。

     却见景阳侯听完这话,嘴角微扬。

     她不觉有些不好意思。

    她有意卖弄,想必叫她爹看穿了。

    又觉得,她爹不黑着一张脸时,还是很英俊,很潇洒的。

     她忙环顾左右,就见屋里放了四个三层紫檀大花架子,放满了各色竹子盆景。

    四方竹,观音竹,紫竹,佛肚竹,琴丝竹,菲白竹,米竹,凤尾竹应有尽有,倒真叫她开了眼。

     便微笑着问:“父亲喜欢养竹?” 却见景阳侯脸色僵了一僵,微微抬眸,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沉郁。

     她心里微惊,她猜错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就听一旁正给她倒茶的小童道:“姑娘不知么?侯爷最是爱竹的!” 锦鱼苦笑道:“我是真不知道。

    我娘……哦,我姨娘从不跟我提府里的事。

    ”虽然她猜到了才选了竹盆景过来。

     就见景阳侯垂下了眼眸,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锦鱼见他有些不快,想了想,站起来,鞠了一躬,赔罪道:“女儿对父亲一无所知,给父亲陪罪。

    ” 景阳侯却别过头,看向窗外。

     夕阳的光照过来,他眸中似有晶莹的光闪动。

     父女两个都静静地看着夕阳。

     那夕阳的光渐渐弱下去,窗外的树影子慢慢浓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景阳侯才转过头来,眼中神色恢复了平静。

     锦鱼忙讨好道:“女儿别的本事没有,载花种草,照料盆景还有一两分本事。

    若是父亲不弃,这些竹子,女儿可以替父亲照看一二。

    ”她不惯说这样的话,语气多少有些生硬。

     好在景阳侯竟很快地点了点头。

     目的达到。

    锦鱼心里慢慢涌起成功的喜悦。

    这样才能有借口常来常往嘛。

    就算是她亲爹,她对他感情,也不如对她娘的一根小手指头。

     便坐下慢慢喝了几口茶,想着怎么告辞,却听景阳侯道:“脱籍的事,听说是你求的夫人。

    这……是你姨娘的主意么?” 锦鱼有些诧异,忙摇头。

    看来许夫人跟景阳侯商议过这事。

     “不想我娘再为奴了。

    她一回府便成天给人磕头陪罪,我……我瞧着心疼死了。

    姨娘她……为我牺牲太多。

    ”秦氏当初要不是为了她,也不会跟景阳侯闹翻。

     景阳侯这样静静坐着,就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她不由自主说了真话。

     心里忍了许久的委屈也被这一番话一勾,汩汩往外冒泡泡,眼晴里热辣辣的。

     她低下头。

    白瓷杯,青绿茶,两滴温热不觉滴下,荡起涟漪。

     怎么说着说着她竟在她爹跟前流下了泪? 锦鱼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地放下白瓷茶杯,正要抽手绢,对面递过来一条绢子,甚是眼熟。

     天青色的烟云丝绣着几竿墨竹。

    墨色淡了几分,想是已经用了些日子。

    想不到她爹竟随身还带着她送的手绢。

    心里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