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极夜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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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闵疏坐起来,问道。

     魏长川将杯子递给他,伸手拿过一张毯子,盖在闵疏肩上:“感冒冲剂。

    ” “哦。

    ”闵疏接过冲剂喝起来,他身体不好,感冒药是家中常备,冲剂的味道不算难喝,闵疏很快就喝完了,将杯子递还魏长川。

     魏长川去将杯子洗了,又接了一杯温水,回来便见闵疏窝在床上,略微蹙着眉,闭着眼似乎快睡着了。

     闵疏今天去港口来回消耗了大量体力,吃了感冒药后立即觉得困意上涌,听到魏长川的脚步声时,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哥……”闵疏陷在温暖的棉被里,撑着最后一丝清醒道:“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哥记得叫我……昨天打的鱼,可以拿来红烧……“ 他嘟囔着,意识逐渐涣散,只听到耳边的脚步声越离越近。

    接着,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睡吧。

    ” 随着男人低沉的声音,闵疏的意识堕入黑暗之中。

     · 闵疏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一开始他躺在被窝里,觉得温暖又舒适,但很快周遭的温度逐渐攀升,变得格外灼热。

    闵疏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好像出了很多汗,想醒却又醒不过来。

    过了一会儿又忽然变得很冷,手脚好像被埋进了雪地里,冷得他不住地发抖。

     虽然睡是睡着了,闵疏却觉得自己一直在不停地做梦,梦境却全是毫无逻辑而细碎激烈的,让他不禁在梦中消耗了许多精力,皱着眉几乎是挣扎般地陷在床榻里。

     不知过了多久,闵疏终于从纷杂的梦境中醒来。

     他睁开眼,屋里已经满是黑暗。

     闵疏愣了一瞬,第一个想法是魏长川为什么没有叫醒他,好像错过了晚饭的时间。

     但接踵而至的就是身体上的不适。

    四肢酸痛,头脑昏涨,鼻腔和喉咙都很干燥,呼出来的气息也是滚烫的。

     他好像生病了,闵疏模糊地想道。

    果然是在海边站了太久,被风吹的,也不知道魏长川怎么样了……他试图发出声音,却因为喉咙干涩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抚住了他的脸:“醒了?” 闵疏抬起发烫的眼皮,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魏长川:“哥……” 发出的声音很嘶哑,连闵疏自己都吓了一跳。

     “别说话。

    ”那只手从他脸上移开,支撑着闵疏的背将他扶了起来。

    接着,一个玻璃杯凑到了他嘴边:“喝点水,把药吃了。

    ” 闵疏坐起来,昏昏沉沉地被喂了几个药片,然而等他试图吞下的时候,喉咙像刀割一样痛。

     “唔。

    ” 闵疏难受地仰起头,含着药片咳嗽了两声,泪水泌出眼角。

     “难受吗?”魏长川抚住他的后脑:“哪里不舒服?” 闵疏睁开眼,透过朦胧的水汽看向魏长川,只能隐约看见男人紧蹙的眉心。

    他艰难地吞咽了下,却没能将药片咽下去:“喉……喉咙痛……” 魏长川听了,直接将手指伸进他嘴里,压着他的舌根将没咽下去的药片取了出来:“先一片一片吃。

    “ 闵疏迷迷糊糊地张开嘴,无法思考,下意识地遵从指令,就着水将一片药片吞了下去。

     几片药吃了十几分钟才吃完,一杯水也差不多喝完了。

     闵疏满眼糊着泪水,睫毛被黏成一簇一簇,闭着眼倒回了床上,还不忘记问: “哥……吃饭了吗?现在几点了……” “现在就别想那些了。

    ”魏长川低沉的声音传来,手掌捂住他的眼睛,擦去了上面的泪:“睡吧。

    “ 闵疏呼吸灼热,迷糊着应了两声,就又睡着了。

     或者比起睡着,更像是晕过去了。

    闵疏完全堕入了黑暗之中,被病痛折磨着,还是睡得不太安稳,在梦中也微微皱着眉。

     在黑暗中,魏长川坐在床边,看着侧躺在床上的青年。

     闵疏睡下去没多久就开始发热,应该是在海边着凉了。

    现在他躺在床上,呼吸声略微粗重,像是鼻腔被堵住,吸气有些费劲的样子。

     月光照在他脸上,闵疏很白,眼睛闭着,浅而薄的眼皮上泛着粉红,有些肿了起来,连浅浅的内双都看不见了。

     魏长川看了一会儿,伸出手,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还是很烫。

    对于闵疏这种免疫和呼吸系统都很脆弱的人来说,就算只是小感冒,热度如果不尽快降下来很容易就会演变为肺部感染。

     这时,闵疏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轻轻动了动,嘴里嘟囔道:“……冷。

    ” 闻言,魏长川顿了顿,接着站起身,将衣服脱了,掀起被子躺进了被子里,伸手将闵疏揽进了怀里。

     青年很单薄,随手一揽就能紧紧贴在他胸前,魏长川抱着他,手掌贴在青年起伏的胸膛上,感受着里头不算强健的心跳。

    过了一会儿向下,摸到了青年的腰侧,肋骨隔着薄薄的皮肉贴在他掌心。

     魏长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将动作放得轻到不能再轻,连环抱青年为他取暖都不敢太用力,睁着眼注意着他的声息,一整晚都没有合眼。

     · 之后,闵疏在发烧时断断续续地醒来了很多次,每次魏长川都在他身旁,喂水和药给他吃。

     闵疏一开始还惦记着魏长川没吃饭,后来却连时间都不知道了,陷在床榻间昏昏沉沉地睡着。

    幸而似乎是药物起了作用,到了第三天,闵疏身上的温度褪了下去,变成了低烧。

     魏长川递来水。

    闵疏接过来喝了一口,尝到一点甜味,微微睁大了眼睛: “甜甜的。

    ”他回过头,抬头朝魏长川道:“放了糖吗?” 魏长川道:“放了蜂蜜。

    ” 闵疏’哦’了一声,觉得有点开心,就再喝了一口。

    但嗓子还是很痛,所以他没喝完就把水放下了。

     魏长川单手揣在裤兜里,垂着眼问道:“现在有胃口吃东西吗?” “啊?”闵疏听了,有点惊讶地抬起头。

    魏长川低头看着他,做询问状。

    算起来闵疏其实已经两天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但是他其实并不饿,但闵疏还是说:“嗯,有点饿了。

    ” 闻言,魏长川点了点头,转身去厨房了。

    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碗粥。

     闵疏瞪着那碗白粥,看着魏长川在床边坐下来,张大了嘴: “这……这是哥做的?”魏长川正用勺子搅着白粥,闻言抬起头:“怎么?” 闵疏眨了眨眼睛:“不……就、就是有点惊讶。

    ” 因为魏长川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饭的人。

    不过真想起来,魏长川也很会做家务,之前什么洗衣服洗完杀猪之类的事情都做得很好。

     闵疏怀着感激的心情将那碗白粥吃了,粥的味道很干净,就是纯净水和米慢慢熬煮出来的白粥。

    因为喉咙还很痛,闵疏吃得很慢,一点一点地将粥咽下去。

     魏长川在一旁看着,道:“吃不下了不用勉强。

    ” 闵疏皱着眉咽下一口粥,抬头看向魏长川:“不是,是喉咙太痛了。

    ” 其实他也没什么胃口,但他舍不得不吃完。

     用时半个小时,闵疏将一碗白粥吃完了,魏长川去把碗洗了。

     闵疏侧躺在靠窗内侧的位置,望着窗外深蓝色的天空,到现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所以没什么睡意。

    他有点睡不着,于是转过身,向坐在床边的魏长川搭话: “哥,你吃饭了吗?” 魏长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了本书:“吃过了。

    ” “吃的什么?”闵疏好奇道。

     魏长川翻书的动作一顿,回过头:“你觉得我不会做饭? 闵疏本来想点头,想到那碗白粥,又顿住了:“哥会吗?那哥做了什么吃?” 魏长川看了看他,收回目光,道:“方便面。

    ” 闵疏微微睁大了眼睛:“那算什么做饭——”接着,他顿了顿,意识到魏长川或许是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他睁大了眼睛看魏长川,果然从男人脸上看出了一点笑意。

    闵疏眨了眨眼,也跟着微笑起来,朝床边凑了凑: “谢谢哥这么照顾我。

    ”他裹在被子里,抬头有些讨好地向男人道:“等我好了给哥做大餐吃。

    ” 魏长川垂下头,见青年柔软的黑发散乱在额前,眼睛还有点红,细细弯弯的像月牙。

     他放开书,握住了青年垂在床边的手:“你先好起来再说吧。

    ” 闵疏的手指细长,手背上透着青色的血管,皮肤微凉,血液循环不太好。

    魏长川握住,便没放开,灼热的掌心轻轻摩擦在五根手指上。

     闵疏由着他握了一会儿,没说话,心里要说没有一点感动是不可能的。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他。

     人们常说小孩在婴幼儿时期是没有记忆的,闵疏却很清楚地记得在他刚满两岁的那个冬天,他病得很严重,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偶然清醒时听见几个大人站在门口,讨论着如果他熬不过要将他埋在哪里。

    附近的公墓没有空位,私人墓地价格昂贵,有人提议就将他埋在孤儿院后面的孤山上。

     闵疏永远无法忘记当时感受到的无助和惊骇,他熬过了那场病,之后很久都不敢靠近孤儿院背后那座山。

     以至于青少年时期,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快快长大,组建自己的家庭,要是死也要在一众爱人亲属的环绕下死去。

    别人都是想的早日买车买房,他最想拥有的却是有一块属于他的、写着自己名字的墓地。

     后来再长大了些,思想逐渐成熟,闵疏也就渐渐释然了。

    死后之事都是虚妄,将眼前的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他是个同性恋,还拖着这么一副烂身体,谈恋爱都够呛,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可现在他躺在松软温暖的被窝里,刚喝了人家熬的粥,五只被攥在手心,想起这些,不禁有些心绪浮动。

     闵疏静静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侧着脸看书的魏长川:“哥,你谈过恋爱吗?” 闵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