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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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寿衣,上面手工绣上鲜艳的图案,他们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寿衣的价格,六个候烧贵宾的寿衣都在两万元以上。

    我看过去,他们的穿着像是宫廷里的人物。

    然后他们谈论起各自的骨灰盒,材质都是大叶紫檀,上面雕刻了精美的图案,价格都在六万元以上。

    他们六个骨灰盒的名字也是富丽堂皇:檀香宫殿、仙鹤宫、龙宫、凤宫、麒麟宫、檀香西陵。

     我们这边也在谈论寿衣和骨灰盒。

    塑料椅子这里说出来的都是人造丝加上一些天然棉花的寿衣,价格在一千元上下。

    骨灰盒的材质不是柏木就是细木,上面没有雕刻,最贵的八百元,最便宜的两百元。

    这边骨灰盒的名字却是另外一种风格:落叶归根、流芳千古。

     与沙发那边谈论自己寿衣和骨灰盒的昂贵不同,塑料椅子这边比较着谁的价廉物美。

    坐在我前排的两位候烧者交谈时知道,他们是在同一家寿衣店买的同样的寿衣,可是一个比另一个贵了五十元。

    买贵了的那位唉声叹气,喃喃自语: “我老婆不会讲价。

    ” 我注意到塑料椅子这边的候烧者也都穿上了寿衣,有些身穿明清风格的传统寿衣,有些身穿中山装或者西装的现代寿衣。

    我只是穿上陈旧的白色中式对襟睡衣,我庆幸早晨出门时意识到臃肿的棉大衣不合适,换上这身白色睡衣,虽然寒碜,混在塑料椅子这里也能滥竽充数。

     可是我没有骨灰盒,我连落叶归根和流芳千古这样的便宜货也没有。

    我开始苦恼,我的骨灰应该去哪里?撒向茫茫大海吗?不可能,这是伟人骨灰的去处,专机运送军舰护航,在家人和下属的哭泣声中飘扬入海。

    我的骨灰从炉子房倒出来,迎接它们的是扫帚和簸箕,然后是某个垃圾桶。

     坐在身旁的一位老者扭头看见了我的脸,惊讶地问:“你没有净身,没有整容?” “净身了,”我说,“我自己净身的。

    ” “你的脸,”老者说,“左边的眼珠都出去了,鼻子歪在旁边,下巴这么长。

    ” 我想起来净身时忘记自己的脸了,惭愧地说:“我没有整容。

    ” “你家里人太马虎了,”老者说,“没给你整容,也没给你化妆。

    ” 我是孤零零一个人。

    给予我养育之恩的父亲杨金彪一年多前身患绝症不辞而别,我的生父生母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城市,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我已置身另外一个世界。

     坐在另侧身旁的一个女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她打量起了我的衣着,她说:“你的寿衣怎么像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