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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下前面那人。

    两人早已熟识,那人便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后面的男生许久不曾说话,本想窃窃耳语,不料声音失控,传播到外。

    雨翔不理,继续答题。

    一侧被问的那人看来家底不薄,放大声音说:“这个就是说——‘亲丧,固所自尽也,固所’——对了,意思是说亲爱的人死了,所以我也自杀了。

    ”后排那男生经此点拨,忙挥笔记下。

     于是又是一片静默。

    突然有人轻轻“啊”了一声,自语:“这作文题……” 雨翔被提醒,翻过卷子看作文题目,一看后觉得血液直往头上涌,身体不能动弹。

    原来那题目是《神奇的一夜》。

    雨翔懊悔不已,恨没听梁梓君劝告,否则早准备就好了。

    这么一想,思绪又乱了,阅读分析的题目每道做得都不顺手,心里窝着一包火,急火攻心,错字不断,写一个字改两三遍。

     迷迷糊糊地写完作文,铃声即响。

    雨翔呆坐在位置上,想这次完了。

    最强项考烂掉,不死也残废。

    出门时失神落魄,听一堆一堆人在议论作文怎么写。

    一个女声正尖叫: “语文写文章吧——呀,你们听我说——语文里的作文要和政治里背的什么马克思这种合起来,政治书上拷贝些内容,保管他们不敢扣你分,说不准,还高分呢。

    ” 身旁一帮人抱怨:“你怎么现在才说,你……” 第二门物理雨翔考得自己也说不清好坏,说好,满分也有可能,说坏,不及格也有可能,感觉在好坏的分界。

    回到家林母不住催问,雨翔说还可以,林母拍腿而起:“你说可以就是不好!” “那还好。

    ” “你呀,叫你平时好好上课,你不听,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天晚上雨翔睡得极香,只是半夜被热醒一次。

    热与冷相比之下,冷比较好办一些。

    因为冷可以添衣服,衣服穿得像千层糕也未尝不可;但热就不行,衣服顶多只能脱掉一两件,皮不能扒,一时半会儿凉不下来。

    说“心静自然凉”那是骗人的,死人也会出汗。

    雨翔又想到语文考砸了,愁肠百结,汗水从汗腺里渗出来,沾得满头颈都是,头一转动湿漉漉黏乎乎,身上一阵一阵地热。

    热着热着也就睡着了。

     三天一晃而过。

    化学交完卷后,雨翔说不清心里是沉重还是轻松。

    他一个人在路上算分数,算下来县重点应该不成问题,市重点基本无望。

    但人往往在无望时才最相信奇迹。

    据说奇迹不会出现在不相信奇迹的人身上,所以雨翔充分相信奇迹。

    兴许奇迹出现,阅卷教师热昏了,多加十分二十分。

    但相信奇迹的人太多了,奇迹来不及每个人都光顾,雨翔作好最坏的打算,去县重点也未尝不可,距离产生美感。

    雨翔不知道因为距离而产生的美感与思念都是暂时的,都是源于一方不在身边的不习惯,一旦这种不习惯被习惯了,距离便会发挥其真正作用——疏远。

    所以由距离产生的美感就像流行歌曲磁带里的第一首主打歌,听完这首歌,后面就趋于平淡了。

     等待分数的日子是最矛盾的,前几天总希望日子过快点,早日知道分数,一旦等待的日子过到中段后,总恨不能时光倒流,然而那时候,日子也更飞逝了。

    这几天里雨翔翻来覆去算分数,连一分都不愿放过,恨不得学祖冲之算圆周率精确到小数点后第七位。

     傍晚五点,林父告诉雨翔分数提早一天出来了,今晚就可以知道。

    雨翔的心震一下。

    分数已经出来成为现实,幻想也一下子不存在了。

    又想去看分数又不想去看,往往一个勇气快成型时另一个总是后来居上,如此反复。

    林父说:“你自己考出来的分数你自己去问吧。

    ” 这句话余音绕梁,飘忽在雨翔心里。

    这时罗天诚来一个电话问雨翔分数知道否,一听“否”,说:“我也不知道,可我太想知道了,不如——哎,对了,你听说了吗,四班里一个女的考不好自杀了,你不知道?真是消息封闭,你在深山老林里啊?我去问分数了……” 雨翔茫然地挂上电话,想当今中国的教育真是厉害,不仅读死书,死读书,还有读书死。

    难怪中国为失恋而自杀的人这几年来少了一大帮,原来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已经在中考高考两个槛里死得差不多了。

    这样锻炼人心充分体现了中国人的智慧,全世界都将为之骄傲!转念想这种想法不免偏激,上海的教育不代表中国的。

    转两个念再一想,全国开放的龙头都这样,何况上海之外。

    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未免夸大,但中国的乌鸦是一般黑的。

    转三个念一想,又不对,现在的狗屁素质教育被吹得像成功了似的,所以中国的乌鸦,不仅不是一般黑,而且还是一般白。

     雨翔在房里犹豫要不要去问分数。

    他不怕进不了县重点,因为无论无名之辈或达官贵人,只要交一些全国通用的人民币,本来严谨的分数线顿时收放自如。

    但市重点就难了。

    倒不是市重点对这方面管得严,而是要进市重点要交更多的钱。

    以保证进去的都是有势之人的儿子。

    以分数而论,雨翔已经断了大部分进市重点的希望,但纵然是密室,也有通风的地方。

    雨翔尚存一丝的希望。

    三思之后,雨翔觉得既然分数已经是注定的了,明天看也不会多几分,不如及早圆了悬念。

     街上的风竟夹了一些凉意,这是从心里淌出来的凉意,想想自己恶补了几个月,还是情缘不圆,令人叹惜。

     学校教导室里灯火通明,但知道消息的人不多,只须略排小队。

    前面一个父亲高大威猛,一看到分数笑也硬了,腮鼓着,眼里掩饰不住的失望。

    礼节性谢过老师,喝令儿子出去,走道上不断传来那父亲阴森森的声音:“你不争气,你,你……哎!”这几句话如恐怖片里的恐怖音乐,加深了雨翔的局促不安。

    雨翔的脸是冰冷的,但手指缝里已经汗水涔涔,手心更是像摸鱼归来。

     负责查分数的女老师认识雨翔,她常听马德保夸奖,忙呼雨翔:“哟,语文天才来啦,我帮你查,你准考证几号?” 雨翔报了一个号码,静待宣判。

    女老师埋头查半天,一推眼镜:“哟”的一声,叫得雨翔心惊肉跳,几乎昏倒。

    “哟”之后那老师推推眼镜,俯身再细看。

    雨翔不敢问什么。

    女老师确诊后,两眼放大,做一个吃惊的动作,像见到了唐僧吃肉。

    道:“你怎么考的,语文才考94分,不过其他还可以,467分,够县重点自费了,让爹妈出点钱吧,还可以还可以。

    ” 雨翔说不出是悲是喜,悲的是奇迹没有出现,喜的是这个分数就半年前来说已是奇迹。

    雨翔回家那一路,面无表情,不敢猜测父母知道这个分数的反应,大悲大喜都有可能。

    前几年考重点高中成风,现在已经成疯,雨翔的分数还是许多人遥望不可及的。

    自我安慰一番,定心踏进家门。

     林父林母同时问:“几分?”俩人都故作镇静,声音稳不住,抖了几下。

     “467分。

    ” 沉默。

     林父笑颜慢慢展开来,说:“可以,县重点自费进了。

    ”林母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但仍表示出不满,甩出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那你怎么不再多考一些分数呢?”她有个习惯,就是一件事发生后不去解决,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