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岸上的人鱼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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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咬牙切齿地问:“你是故意的,想报复我?我只是开了一个玩笑,那个乌星自己傻乎乎跑去找了你。

    你不是已经私底下处置掉他了,这还不够?” “按照律法判处罪人,算什么报复?” 雍容尊贵的男人双腿交叠坐在距离书桌稍远一些的椅子上,语气平淡。

     侍从们的头更低了,手心都是汗。

     “……只要你想,你可以保下任何人。

    ” “我为什么要保下贝伦?” “……他是我的叔叔。

    ”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带坏陛下您染上了一些恶习。

    如果不是那些兽人一直不敢站出来指认他,早在三年前,他就该死了。

    ” “……所有我喜欢的人,你不是把他们赶走,就是把他们杀了,舅舅,你到底想做什么?”少年的嗓音变得尖利起来,“你想把我孤立起来吗?把我变成你的傀儡,什么自己的想法都不能有,什么都得听你的,用我的笔写下你的政令?你别忘了,母后临走前只是让你暂时照顾我,不是把皇位都给你了!” 侍从们头皮一紧,捡起东西转身就退出门外,将门关上。

     坐在椅子上的英俊男人挑起唇,笑了声。

     “你喜欢的人,是指那些除了教会你玩虐兽人,挥霍享乐,就再也没有任何用处的人?” 胥宁一僵。

     对于这件显然没什么讨论意义的事,男人似乎并没有兴致再聊下去,他的下一句话已经切换了话题。

     “我给过你机会。

    ” “然而你就连杀我的方式都如此不高明。

    ” 胥宁愣住,回过神后,骤然变色。

     什、什么? 什么意思?! 他的心跳打鼓般节奏紧促起来,一层汗登时从背上冒出来。

     这、这家伙…… ……难道,船上的那一次袭击,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心知肚明? 胥宁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当他注意到男人深灰色眼底的那一片平静,他恐惧地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这个男人,那天甚至是等着他去杀他。

     那场刺杀,根本是这个男人默许下的一场测试。

     …… 胥宁早就想除掉这个让他痛恨已久的存在。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厌恶起自己这位舅舅的。

     尽管这个男人从来都不对他亲昵,也很少对他摆出亲切的笑脸,但好像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触及边界的事,只是按照母后的意思,平平淡淡地当着他的老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在他认识越来越多的朋友之后。

     他的世界变大了,眼界变得辽阔了,他突然发现他习以为常的一切,在旁人眼里看来,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那些朋友提醒他一定要警惕这种不声不响的侵蚀,危南楼看似守着界限,实则一直将他围困在一个小小的由笔画作的圆圈里。

     总有一天,这位不露声色却野心勃勃的公爵会在这个圆圈上投下一把火,让这把火将他炙烤至死。

     听了那些话后,胥宁的心中自然生出了一份怀疑。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做出尝试,想要试着自己做一些事,很快便察觉——危南楼果然会压制他。

     这份压制不显山露水,要是过去,胥宁绝对察觉不到,然而彼时,他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傻子。

     心中的抵触便就此开始累积。

     …… 那天在船上,他本想让心腹侍卫直接使用火枪,然而火枪声音太响亮,他害怕当下会引起船上所有人的注意,一旦计划出现意外,他无法解释这场袭击。

     胥宁总想做一些事,但又总是害怕自己解决不了后续的麻烦。

     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这样的性子导致的最惨痛的后果,就是那天的那场袭击——最终,他没有杀死这个男人。

     男人的鲜血漂浮在船下的那层海面上,一眼望去望不到他的身影。

     胥宁以为这个男人已经沉入海底,假模假样让人去搜查,最后却见到了归来的完好无损的他。

     关于这件事,他们舅甥之间始终没有讨论过什么。

     他的这位舅舅早就已经习惯刺杀,他自己则也假装此事与他无关。

     没想到……这个男人根本什么都知道! …… 此时此刻,胥宁所有的愤怒都在刹那间被扑面而来的这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

     他呆愣、惊愕、难以置信、羞耻不堪。

     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危南楼站起身。

     这个男人意兴阑珊,从这幅面孔里,胥宁品出了一丝过去他探寻许久,却从未找到,因此而变得更为多疑的意味—— 他的舅舅压根懒得管他们皇家的这堆烂摊子。

     危南楼打开门,走出了这个房间。

     他对外面的侍从说:“守住这里,不准让他出来。

    ” 侍从们低头应是。

     直到那扇门重重关上,胥宁也没想明白。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软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