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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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旅客和大包小包里挤了过去。

    当她进入厕所里,火车缓缓启动了,那时的火车十分简陋,上厕所是要蹲着的,一个宽敞的圆洞可以看见下面闪闪而过的一排排铁路枕木。

    我的生母没有办法蹲下去,是肚子里的我阻挡了她的这个动作,她只好双腿跪下,也顾不上厕所地面的肮脏,她脱下裤子以后,刚刚一使劲,我就脱颖而出,从厕所的圆洞滑了出去,前行的火车瞬间断开了我和生母联结的脐带。

    是速度,是我下滑和火车前行的相反速度,拉断了我和生母的联结,我们迅速地彼此失去了。

     我的生母因为一阵剧痛趴在那里,片刻后她才感到自己肚子里空了,她惊慌地寻找我,然后意识到我已经从那个圆洞掉了出去。

    她艰难地支撑起来,打开厕所的门以后,对着外面等候上厕所的一位乘客哭叫起来: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随即又倒下了,那位乘客急忙对着车厢里的人喊叫:“有人晕倒了。

    ” 先是一个女乘务员赶来,接着列车长也赶来了。

    女乘务员首先发现我生母下身的鲜血,于是列车上发出紧急广播,要求乘客里的医务人员马上赶到十一号车厢。

    乘客里有两位医生和一位护士赶了过来。

    我生母躺在车厢通道上,哭泣着断断续续求救,没有人能够听明白她在说些什么,随即她就昏迷过去。

    他们把她抬到卧铺上,三个医务人员对她实施抢救,火车继续高速前进。

     这时候我已在那个年轻扳道工的小屋子里,这位突然成为父亲的年轻人,不知所措地看着浑身紫红啼哭不止的我,我肚子上的一截脐带伴随我的啼哭不停抖动,他还以为我身上长了尾巴。

    随着我的啼哭越来越微弱,他慢慢意识到我正在饥饿之中。

    那个时候已是深夜,所有的商店都已关门,那个夜晚没有奶粉了。

    他焦急之时想起来一位名叫郝强生的扳道工同事的妻子三天前生下一个女孩,他用自己的棉袄裹住我,向着郝强生的家奔跑过去。

     郝强生在睡梦里被敲门声惊醒,开门后看到他手里抱着一团东西,听到他焦虑地说: “奶、奶、奶……” 迷迷糊糊的郝强生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什么奶?” 他打开棉袄让郝强生看到呜呜啼哭的我,同时将我递给郝强生。

    郝强生吓了一跳,像是接过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接过了我,一脸惊讶的神色抱着我走进里面的房间,郝强生的妻子李月珍也被吵醒了,郝强生对她说了一句“是杨金彪的”。

    李月珍看到浑身紫红的我就知道是刚刚出生的,她把我抱到怀中,拉起上衣后,我就安静下来,吮吸起了来自人世间最初的奶水。

     我父亲杨金彪和他的扳道工同事郝强生坐在外面的房间里,那时我父亲只有二十一岁,他擦着脸上的汗水,详细讲述了发现我的经过。

    郝强生明白过来,说他刚才吓懵了,因为我父亲连女朋友也没有,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孩子来。

    我父亲像个傻子那样嘿嘿笑了几声,接着担心我可能是一个怪胎,他说我身上长着一根尾巴,而且是长在前面的。

     李月珍在里屋给我喂奶时听到外面两个刚刚做了父亲的男人的谈话,当我吃饱喝足呼呼睡去后,她给我穿上她女儿的一套婴儿衣服,这是她自己缝制的,又拿了一沓旧布走到外面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