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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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里的卷王,迪化的夫子,心有宏图霸业的县太爷?◎ 佃户们不想种草。

     尽管县太爷解释了,那个不是草籽,是紫云英的种子,是药材。

     将来收割以后,能治疗女人月经不调,身上的疥疮,给牛羊当饲料,还能取什么甜甜的蜂蜜。

     总之,这个紫云英浑身都是宝。

     但没几个人真信。

     道理很简单,如果这玩意儿真的浑身都是宝,精明的乡绅老爷怎么会把它冒充成粮食呢! 这年头佃户们苦啊,他们无田无房,比普通的农民们还要苦。

     生来就注定被压榨,也习惯了被压榨。

     如果这次不是乡绅老爷们做事太绝,而县太爷陈庚年又有着极好的名声,承诺给他们开垦荒地,他们甚至都不敢冒然报官! 所以哪怕大家不想种草,最后还是答应了县太爷。

     靠近沙地的耕田虽然贫瘠,长出得粮食收成也不好,但只要开采出来,那以后就是属于他们的田地了啊! 每个人三亩地。

     以后只要努力,肯干,一定能填饱肚子,比给狗乡绅当佃户强多了! 而且县太爷那么厉害,发明了耕犁、耧车,这可都是节省力气、节省粮食的好东西。

     县太爷走的时候说了,开荒工作繁重,县衙的耕犁免费让他们用哩! “那个曲辕犁,我给林老爷干活儿的时候用过,乖乖,比锄头好使一万倍!” “还有耧车,一亩地节省二十斤粮食,出的秧苗还翠绿!” “县太爷本事大,咱听他的,好好开垦荒地,以后绝对能过上好日子。

    ” “县太爷说了,咱们的荒地里,能挖十条坎儿井,到时候咱们都能喝上冰凉的雪水,庄稼也不会旱死。

    ” 佃户们日子穷。

     不仅吃不饱,住的也是破破烂烂的草棚,夏天不仅闷热,草棚腐烂,还滋生霉菌和各种蚊虫。

     但大家都习惯了。

     晚上,脏兮兮的一群人挤在草棚里,小心翼翼的憧憬着未来。

     一个面色枯瘦的小孩窝在草堆里,不停挠着发痒的胳膊,脸上带着浓浓的艳羡:“今天我路过石门村,看到他们在打坎儿井里的水,说是回去洗澡。

    我好几个月都没洗澡了,身上痒的厉害,还长了很多红包。

    我阿妈说,这个包就叫做疥疮。

    县太爷要我们种的那个草,如果真能治疥疮就好了,我实在痒的难受。

    ” 这小孩,是田大山的儿子。

     听到儿子的话,田大山心疼的帮他挠胳膊,安慰道:“小栓子,再忍忍。

    等荒地开好了,咱们也挖坎儿井,到时候洗洗澡就好了。

    ” 江县常年干旱,人们活的穷苦,谁家能天天洗澡呢。

     而且这个时候人们没有建康意识,对病理也完全不懂。

    什么感染,什么痒,什么皮肤溃烂,都是小事儿。

    不用看病,就是脏了,洗洗澡就干净啦。

     其余的大人们听到小孩的话,都没有搭腔。

     但大家各自的眼睛里,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丝期盼。

     如果那个草籽,真的跟县太爷说的那么神奇,那将来等收割了以后,肯定能卖钱,大家或许真的不用饿肚子,也能有钱盖房子! - 佃户们都是吃苦耐劳的性格,既然决定开垦荒地,第二天就热火朝天开始干活。

     他们动静大,很快整个江县都知道了,县太爷带着一百余佃户,在石门村北边开垦荒地! 听到这话的人,无不瞪圆了眼睛。

     “石门村那边都是沙地,开垦出来能种田?” “毕竟一百多人要活命啊,总得给块地。

    ” “哎呦,真是苦啊,那帮乡绅老爷忒不是东西。

    ” 人们唏嘘不已。

     但也只是唏嘘,没人真对石门村附近那鬼地方的沙地感兴趣,连最喜欢凑热闹的人,都懒得去看。

     因为大家也都在忙。

     特别特别忙! 忙着寻找水源,忙着挖掘坎儿井,忙着挑水浇地。

     甚至忙着四处打听,谁家母猪要下崽了,好去买个猪崽回来养,等劁了以后,将来卖个好价钱。

     因为猪崽市场火热,供不应求。

     到最后夸张到,谁家有适龄的母猪,都会被先预定上。

     因为母猪迟早就是要产崽的嘛! 曲辕犁、耧车播种机、坎儿井、劁猪。

     县太爷的一项项发明,算是初步把江县这个穷苦地方给‘热’了起来。

     在这种初步开始发展,百废待兴的阶段,人们就是容易乱。

     放眼望去,一片生机勃勃的乱。

     别人挖井,我也要挖! 你们村挖两条,我们村就要挖三条! 你家养猪,我也要养! 你说我不会养猪,以前没养过猪?没事儿,我学着养!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笑容,大家看似都很忙,但其实完全是没有思路的忙。

     跟风就对了! 不仅是江县的民众,包括乡绅老爷们,也都在跟风。

     连陈申和裴仲两位老爷,最近都在合计着,多养几头猪崽,其余老爷们就更不用提了。

     县衙也在乱。

     劁猪培训课,凿井挖渠培训课,每天都会引来很多人旁听。

     坎儿井挖掘之前要报备,评估安全系数,差役们得到现场确认位置。

     谁家的猪劁过,定期还得做复查确定安全。

     除此之外,耕牛医治,藿香正气汤分发,播种机、耕犁售后维修等等,都得人去忙活。

     这本来就事儿多,结果县太爷突然宣布,想要一个完整清晰的江县地域图,最好能具体到每个村那种! 还得来一次人口普查,要把江县每一个人都登记在册。

     这两件事还可以缓缓,但第三件事儿绝对不能缓——开荒! 石门村北边,得尽快开出三百亩的耕田。

     衙役们得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去丈量土地,分割、分配耕田,登记在册,还要确定耕田周边的环境安全。

     毫不夸张的说,忙啊,真的忙疯了! 每个人似乎都忙的脚不沾地,一个人身上至少背着好几件事情。

     但陈庚年翻看着工作总结报告,就知道这群人是在瞎忙。

     没有明确目标,没有清晰的思路规划,没有项目优先级排序,这个活儿干一些,那个活儿干一些,导致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偏偏还要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

     因为大家好像都很忙啊,你不忙的话,怎么在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 但其实领导什么都懂。

     只要翻看一下递上来的工作成果总结,一眼就知道谁是草包,谁在划水,谁在摸鱼,谁在装忙。

     陈庚年属于最惨的领导。

     因为他的手下都是一群文盲,别的先不说,连写工作报告都费劲,交上来的报告,字迹歪歪扭扭,连写带画,意思都表达不明白。

     一群文盲草包,必须要给他们请个夫子! 回想上辈子的现代社会生活,陈庚年在心里感慨,九年义务教育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然后他托老爹帮忙,还真找到一个夫子。

     这位夫子叫做富春,据说来头很有些神秘,早些年云游天下,后来在凉州给某大人物做西席先生,再后来,大概是六七年前吧,从凉州回到江县,归隐避世。

     陈庚年听得一愣一愣的。

     江县还有这么牛X的人物呢? 但他也不指望别的,夫子来上上课,给瞎忙活的小菜鸟们扫扫盲就成。

     理解、表达、沟通、合作。

     这些才是办事儿的最基本素质修养啊,而没有文化的文盲,能做什么?你甚至不知道他脑子里咋想的。

     - 让人欣慰的是,在一群‘装忙’的菜鸟里,也不是没有聪明的、初步开始学会飞的。

     这只聪明的小鸟,是李泉。

     起因是这样的。

     陈庚年太忙,给出开垦荒地的解决办法后,转头去忙别的事情了——农药。

     是的,农药。

     农药这玩意儿,它有个很令人头疼的点在于,你不能提前研发。

     因为得先等着虫子长出来,观察它是什么虫,然后才能对症下药,调配杀虫剂。

     他问过一些农户,往年地里长得什么虫,可十个人能有十个答案,根本问不明白! 所以陈庚年最近一直绷紧神经,他得尽力多了解这些农药的成分,先做好制作农药材料的市场调研工作,以用来应对接下来的虫害危机。

     这事儿必须得亲自做,因为农药这玩意儿不仅要配比,还有毒。

     交给文盲,打死他们都做不来! 他忙着调研杀虫农药,除此之外还在做着以上一些项目的规划发展方向,以及风险评估。

     当领导的,永远都要有危机意识! 那开荒的事情,只能交给李泉。

     三百亩地,一百多佃户,如此多的耕田和人,管理起来肯定费劲嘛! 更何况,因为李泉把荒地选择在了江县北部沙地,佃户们虽然没有明说,但还是对他有些意见的。

     李泉也意识到了佃户们的态度不对劲。

     为了缓解矛盾,他一个衙门差役,亲自上手去帮忙开荒,最近忙的甚至都患上了热病,每天累的腰酸背痛。

     明明这么累,最后却落不得半点好。

     甚至白天他清理鼠窝的时候,还被一个佃户嫌弃‘笨手笨脚干活慢’。

     李泉当时就愣住了,什么叫做干活慢?他是来无偿帮忙的啊。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自从接了‘开垦荒地’这个任务以后,好像表面上看,他什么都没搞砸。

     但其实每一件事儿都办的很闹心。

     乡绅老爷们不待见他,县太爷觉得他没办成事儿,就连佃户们,现在都嫌弃他干活儿慢。

     这问题究竟出现在哪儿了啊! 像是每一个初入职场的小新人一样,李泉很懵,很委屈。

     甚至想哭。

     但好在,他背后还有人。

     于是在被佃户嫌弃以后,李泉干脆拍拍屁股,回家了。

    他去找村长李福,把最近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

     李福做了二十年的村长,对于很多事情都理解的相当透彻,一听就笑了。

     他对李泉说:“你看似每一件事儿都没办错,其实每一件事儿都错了。

    ” 李泉不服:“福叔,那你是没看到胡铭、裴宝来,孙成他们,一个个把事情搞砸的有多离谱。

    ” 但怎么说,进入职场以后,并不是把一件事搞砸到彻底垮掉,才算是错。

     “小泉子,你来听叔给你分析啊。

    这件事一开始,你就不能先告诉佃户,衙门准备给他们开荒。

    因为这相当于给了佃户暗示,衙门会给他们撑腰。

    有了底气,佃户们就敢跟乡绅闹。

    乡绅老爷都是人精,哪会乐意让佃户们做一年的短工?所以自然会把他们开除。

    ” 李福拍了拍李泉的肩膀,笑呵呵的给他解释:“叔知道,你想两边都稳住,所以才提前把开荒的事儿告诉佃户。

    但其实,越是想两边都稳住,反而两边都得罪。

    你就直接以县衙的名义,让佃户们回到乡绅家继续干活。

    然后再假装偏向乡绅老爷,以佃户们小心思太多为由头,让乡绅老爷们给出一年的考察期,双方签订一年的雇佣契书。

    一年后,契约自动解除,到时候再决定佃户们的去留。

    等契书签订以后,再偷偷告诉佃户开荒的事情,这时候哪怕乡绅们知道了这事儿,也没办法反悔。

    ” 作为官府的差役,可以心生怜悯,向着佃户。

     但前提是,得把乡绅老爷们先安抚住啊,别的不说,面子肯定得给足了。

     衙门是个执法机构,不是慈善机构。

     如果不懂这一点,永远干不出来漂亮活儿。

     李福虽然只是个村长,但若是没点‘政治经验’在,怎么能妥帖管理一个村的人? 很多时候,往往是‘基层领导’经验最丰富啊。

     李泉听愣住了。

     他没想到问题还可以这样解决,迟疑片刻反驳道:“那这实际上还不是让乡绅老爷接受一年短工吗,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 “他们会不会同意,不在于一年短工的问题,而在于这件事是谁提出来的问题。

    你说,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但是你可以请县太爷出面去说啊。

    你请县太爷出面的时候,乡绅们都把佃户开除了,佃户还告了乡绅,这事儿已经无法调和。

    可如果矛盾没有发生之前,县太爷出面说这事儿,乡绅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