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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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任,地委应支持他的工作,维护他的威信,不应干涉县委的人事安排。

    他拿腔拿调地给我讲了个把小时的大道理。

    财委你知道的,一个虚单位,又是个副职。

    跟你说朱处长,被张天奇愚弄的人不止我龙文一个,乌县部委办局和乡镇很多负责人都是满腹牢骚。

    有回我同几个人一起吃饭,大家一说起张天奇就咬牙切齿。

    他任县委书记几年,整个儿是玩江湖。

    所有部下都觉得张书记这人不错,很关心自己。

    这人真会演戏,有时你觉得他简直就是位大慈大悲的布道者。

    直到他自己升官了,人走了,大家才如梦方醒,明白自己被愚弄了。

    原来在他手下白干了几年,什么好处没捞着,还浪费了感情。

    &rdquo 龙文正愤愤然,朱怀镜不便劝解,听凭他讲下去,想待他发泄发泄,再慢慢开导他。

    龙文一脸苦笑,说:&ldquo也真佩服张天奇。

    他在乌县几年,把县里面子上弄得政通人和。

    他如今升了官走了人,有意见的也不好明说,只好在一边发发牢骚。

    不就是没有提拔你吗?你有意见哪里提去?官场上,什么意见都好提,就是这个意见不好提。

    你提了这意见,反说你向组织伸手哩。

    他妈的口口声声组织,什么蝇营狗苟的事都可以借组织的名义来做,冠冕堂皇!&rdquo 龙文越说口越没遮拦了,朱怀镜抬手压压,让他轻点声。

    龙文这就不说了,掏出烟来,递给朱怀镜一支。

    朱怀镜便掏出打火机,两人客气着点了烟。

    龙文说到组织时的愤然,朱怀镜也曾有过。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前在香妹面前十分激愤地说到过组织,意思同龙文差不多。

    但他今天却不想让龙文说下去。

    他听着甚至有些刺耳。

    他慢慢吐了几口烟雾,很体贴地说:&ldquo龙兄呀,大道理我们兄弟间不用说,但老弟想劝你几句。

    再怎么着,你现在还端着国家的饭碗,你就不能全由着性子说话做事。

    我理解你的牢骚,但你老是这个情绪,对你不利啊!&rdquo 龙文说:&ldquo我看透了,无所谓了。

    &rdquo 朱怀镜笑笑,说:&ldquo别这么说嘛!人一辈子,哪有时时都顺心的?你受了委屈,我知道。

    但是啊,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你端着国家的饭碗,凡事就由不得你。

    俗话说,端人碗,服人管啊!听我一句吧!话说回来,你要是不想吃这碗饭了,自己出去干个体户,说什么由你去。

    现在好歹这一点还行,当老百姓,说话还算自由。

    可是口上说说,没用啊!不就是图个嘴巴快活?牢骚话多了,反倒显得自己没用,何必呢?&rdquo 龙文面呈愧色,嘴上却照样很硬:&ldquo我有话就是要说,怕什么?&rdquo 朱怀镜说:&ldquo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真说了,谁又怕谁呢?世界上的事情,如果都要问个怕不怕,那就麻烦了。

    这是意气用事啊!老话说人活一口气,但也说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灾啊!我说龙兄,凡事得先考虑于人于己有没有利。

    再说了,张天奇也没私吞一厘一毫,全用在跑项目上去了。

    即使查到他头上了,只是让他面子不好过,动不了他半根毫毛的。

    况且钱也不多,就一两万&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什么?&rdquo龙文眼睛睁得天大,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啪啪地拍着,&ldquo一两万?他同你说只有一两万?经我手交给他的是一百三十五万!我笔笔都有记录的!&rdquo &ldquo啊呀!&rdquo朱怀镜也吃了一大惊,&ldquo一百三十五万?&rdquo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张天奇分明只说一两万块钱,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一百三十五万!张天奇说的连零头都不止!那么张天奇为什么没有同他交实底呢?朱怀镜也有了种被愚弄的感觉。

     龙文说:&ldquo向吉富也真是个浑蛋。

    我原来最信任他了,准备推荐他当副局长。

    他的工作也的确出色,各项工作年年都在局里排第一,也很听我的。

    没想到,我让他想办法弄点钱,给县里作特殊经费,他却自己也从中捞了一大把,居然捞的比给县里的还要多!&rdquo 朱怀镜默然点头,像在听龙文说话,又像若有所思。

    他想张天奇既然要请我帮忙,怎么不交个实底呢?朱怀镜总想不通这事。

    但他不相信张天奇存心要骗他,人家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

    也许张天奇原本就一分钱都不想承认的。

    既然如此,只要我答应帮忙,说钱的多少就没有意义了。

    数目大了说起来难听,倒不如说小些。

    朱怀镜反复一想,觉得自己的分析有道理。

    那么自己昨晚建议张天奇一分钱都不要承认,其实正中了他的下怀了。

    如此说来,自己的建议就是自作聪明了。

    这个张天奇,真是老谋深算啊!朱怀镜内心很不是滋味。

     但不管怎样,张天奇这个忙他还是要帮的。

    &ldquo龙兄,&rdquo朱怀镜没有望龙文,眼睛向着窗外,&ldquo你想过没有?这事认真查起来,你自己会有什么结果?&rdquo 龙文叹道:&ldquo唉!我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责任,这几天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哩。

    但我想着有张天奇垫背,也就踏实了。

    我再怎么,也只负有领导责任,说大点就是犯了玩忽职守罪吧。

    我想好了,不在乎了。

    他张天奇能去坐牢,我也就去坐牢吧。

    没有人找我就算了,我也落得清净。

    要是有人找我,我就和盘托出。

    目前这个案子还没有司法介入,只是税务内部监察部门在调查。

    外面也没有人知道,应该还没有向地委汇报,张天奇的耳朵真长。

    &rdquo 朱怀镜想,凭张天奇的心计,他既然存心不认账,说不定自有他的把握。

    &ldquo你每次把钱送给张书记,有手续吗?&rdquo朱怀镜问。

     龙文摇头说:&ldquo我的麻烦就在这里。

    按当时情况,他不给手续,我能问他要吗?当时张天奇在我心目中简直就是圣人,我没有任何戒心。

    他为了县里的建设,总是在外面跑,多么辛苦,我感动都还来不及哩。

    现在想来,当时真有些鬼迷心窍。

    再说,我从向吉富那里接过钱也没有任何手续,也就不在乎张天奇给不给手续。

    这个&hellip&hellip这个&hellip&hellip要说,我当时也有私心杂念。

    我想,有的人为了当官,给上司都要送,我这是拿国家的钱送给上司给国家办事,何乐而不为呢?&rdquo 朱怀镜听着感觉哭笑不得,说:&ldquo龙兄呀,你是个聪明人,做事怎么这么傻呢?&rdquo 龙文追悔莫及的样子,说:&ldquo圣人也有被尿憋傻的时候。

    &rdquo &ldquo既然如此,&rdquo朱怀镜说,&ldquo你也就死不认账算了。

    你想想,万一查起来,张天奇什么也不认,不是你自己的事了吗?你只是单方面登记了,能说明什么问题?这充其量只能算是办案线索,做不得法律证据的。

    我说,这事就算水落石出,向吉富必死无疑。

    张天奇轻则撤职,重则判几年刑。

    你呢?按你自己说的玩忽职守罪,也得委屈你进班房呆几年。

    你说张天奇坐得牢,你也就坐得牢。

    我说龙兄,别把自己性命看轻了。

    谁的生命都不比别人贱。

    与其那样,倒不如来个死不认账,让向吉富一个人去死算了。

    不是我心狠,他反正是死。

    只要你不认账,线索只到你这里就断了,同张书记就没有任何干系。

    既然同他没有任何干系,他就用不着避什么嫌,很方便过问这个案子。

    他正好管政法,过问案子天经地义,这个案子很快就会干净利落地结案。

    只要杀了向吉富,一了百了,大家干净。

    &rdquo 龙文不说话了,一个劲儿抽烟。

    朱怀镜也不急着说什么,让他一个人想想去。

    朱怀镜想这张天奇平时办事老练惯了,怎么就想着让国税局出活动经费呢?如今哪个地方不是明着拿财政的钱往上面送礼?也不知当时张天奇是怎么想的。

     &ldquo朱处长,只好依你的意思了。

    &rdquo过了好半天,龙文有气无力地说,&ldquo今天我得开口问你要酒喝了。

    中午&hellip&hellip我俩&hellip&hellip我俩喝几杯吧。

    &rdquo 朱怀镜放心了,忙说:&ldquo好好。

    干脆,我兄弟俩也不讲究,就去我家,家常便饭,喝几杯。

    &rdquo朱怀镜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挂了香妹电话,告诉他龙文兄弟来了,让她早些回家,做几个菜。

     朱怀镜放下电话,请龙文家里去。

    龙文却不起身,招手让朱怀镜坐下,说:&ldquo朱处长,我还有句话要说。

    如果是给你帮忙,我就是垫钱垫米都得帮。

    但这是帮张天奇,我就得开口。

    他张天奇也得帮帮我。

    &rdquo 朱怀镜说:&ldquo这好办,你要他帮什么,只管同我说,我一定转告。

    &rdquo 龙文说:&ldquo我不想在财委当这个副主任。

    他张天奇原是暗示我任管财贸的副县长的,现在我也没这个野心了。

    国税局局长的位置我也不想回了,那张椅子我现在想着都觉得烫屁股。

    你叫他同蒋伟说说,让我去任财政局局长。

    朱处长,你别骂我辜负你的教育,变得这么庸俗了,伸手要官。

    下面情况你可能不知道了,现在下面的官靠买,光伸手要是要不到的。

    在乌县想当个局长,不花个八万十万,是当不了的。

    这同沿海比起来,算便宜的了。

    前不久我见报纸上曝光了沿海某个地方,一个乡镇书记的职务值三十多万哩!现在乌县,就只有档案局、统计局、文化局等几个局局长的价码可能便宜些。

    想当县委书记、想当县长,不照样得花钱?钱是肯定要花的,只看你怎么花。

    他张天奇当到地委副书记,就没有花钱?那些钱即便是跑项目去了,也是花钱办了公家的事,结了个人的缘。

    谁又保证他没有给上面有些领导送钱呢?谁又保证他自己没有从中间捞呢?谁又保证他没有向其他部门伸手要过活动经费呢?不花个七八百万、上千万,地委副书记就轮到了他头上了?&rdquo 龙文越说越激愤了,朱怀镜笑着阻止他,说:&ldquo别的我们不管了,言归正传。

    你的意思,我一定向张书记转达。

    而且我可以向你打包票,保证你到财政局去任一把手。

    &rdquo 龙文说:&ldquo好,有你朱处长这话,我落心了。

    走,去你家喝酒去。

    &rdquo 朱怀镜站起来,突然想起件重要事来,说:&ldquo龙文兄,还有个事我俩说说。

    你的那个登记簿&hellip&hellip我是说,怕万一到时候办案的人玩起蛮来去你家搜查,就是个问题了。

    我是说,把这事往最坏处考虑。

    &rdquo 龙文想了想,说:&ldquo朱处长,这个&hellip&hellip这个,我不瞒你,我还得做最后的自我防卫准备。

    万一到时候向吉富死咬住我,张天奇又不认账,我怎么办?这个簿子我还得留着。

    &rdquo 朱怀镜说:&ldquo我说过,只要你不认账,线索到不了张书记身上,事情就好办了。

    他一关照下来,案子会办得很干净,你不会为难的。

    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建议你还是把那簿子毁了。

    如果你还有担心,你可不可以相信我,把那簿子交我保管。

    别人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之间有什么牵扯的。

    &rdquo 龙文低着头,又掏出一支烟来。

    朱怀镜替他点上了烟,说:&ldquo龙文兄,你这就是不相信我了。

    你看不出,我的确是在帮张书记,但同时也是在帮你?我知道我自己做的事,其实是在帮你们建立攻守同盟。

    我无意中就成了你们的同党了。

    这事与我无干,我何苦呢?说句良心话,乌县好不容易出了张天奇这么一位有前途的领导,我们都得维护。

    地方上有个人在政界搞上去,也是造福桑梓的事啊!万一这簿子落到办案人员手里,你自己也就脱不了干系了。

    你想想,我就连自己都牵扯进去了,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rdquo 龙文沉默半天,掏出了那个簿子,交给朱怀镜,说:&ldquo这簿子我一直锁在家里的。

    这两天我总是神经兮兮,担心有人会偷走它,就随身带着。

    朱处长,我这是等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你了。

    &rdquo 朱怀镜接过簿子,揣进口袋里,神色肃穆起来,说:&ldquo好兄弟,你就放心吧。

    我还得说一句,你肯定会马上面临严峻的考验,你一定要挺住。

    不说为别人,也为你自己,为你家人。

    &rdquo 龙文仰天长叹,说:&ldquo这都是张天奇害的!如今世道,偏偏是这种人得势。

    好吧,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软下来的。

    我死也会挺住的。

    &rdquo 朱怀镜感觉有些悲怆意味,却笑道:&ldquo好好,从现在起,我俩谁也不说这事了。

    走走,回家去,只管喝酒。

    &rdquo朱怀镜过去叫了龙文的司机,说:&ldquo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冷落了。

    &rdquo司机人老实,只道哪里哪里,领导谈工作嘛。

     吃完中饭,龙文就赶回去了。

    下午上班,朱怀镜挂通了张天奇电话:&ldquo张书记吗?我怀镜,给你汇报个事。

    &rdquo &ldquo什么汇报?你是市里领导啊,有什么重要指示?&rdquo张天奇轻松地开着玩笑。

     朱怀镜说:&ldquo是这样的,乌县原国税局局长龙文同志,我很了解他。

    这位同志工作能力很强,前不久被安排到县财委任副主任。

    我想,这位同志年富力强,正是干工作的时候,应该给他压压重担。

    你能不能向县委建议一下,让他到县财政局任局长?&rdquo 张天奇说:&ldquo对对,这个同志我也了解。

    行嘛,我可以同蒋伟同志说说这事。

    但最终还得尊重他们县委的意见啊。

    &rdquo 朱怀镜说:&ldquo这个自然。

    张书记,我是随便说说。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rdquo &ldquo哪里。

    还有别的事吗?&rdquo张天奇问。

     &ldquo没有事了,没有事了。

    谢谢。

    &rdquo朱怀镜一语双关,却表现得不动声色。

    电话里说话不安全,两人这么没事似的打了一场哑谜,把要说的事说了,要通报的信息也通报了。

     放下电话,朱怀镜掏出那个神秘的簿子,翻开一看,见龙文到底还算有心人,把每一次交钱的时间、地点、双方说了什么话,都一一记录下来了。

    干脆毁掉它算了,朱怀镜想。

    他左右看看,见不方便在办公室焚烧,就想去厕所里蹲着,一点点撕碎了,放水冲走。

    他扯了手纸,去了厕所,选最里面的蹲位蹲下,关了门。

    他取出簿子,一项一项细看,见每次有十多万的,有五万八万的,多是龙文送到张天奇家里,也有几次送到他办公室。

    张天奇次次都要求龙文注意方法,别把好事办坏了。

    龙文总是打包票,说万无一失。

    待朱怀镜看完全部记录,他便不想毁这簿子了。

    心想干吗毁了呢?天底下不会有第三个人想到有这么个东西留在他手里的。

    何不保存着?世界上的事情谁料得准?说不定哪天这玩意儿能派上什么用场也不一定!朱怀镜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激动。

    一激动,就真的有便意了。

    今天他总觉得自己办成了一件大事,很有成就感,便全身放松,痛痛快快地拉了个干净。

    完事了,回到办公室,将那簿子锁进保险柜里。

     晚上,朱怀镜很想去看看玉琴。

    好些天没有去看她了,心里有时堵得慌。

    几个月前,玉琴刚接手总经理位置,就碰着市里抓廉政建设,生意冷淡,营业额一天比一天减少。

    就有人开始说风凉话:女人就是女人,干不了大事。

    玉琴偏是个要强的,拼着老命想办法,非把生意做上去不可。

    她成天起早贪黑,每天都是精疲力竭的样子。

    人也瘦了一大圈。

    两人原来坚持每天清早去打网球的,现在也不去了。

    偶尔聚聚,彼此都不能尽兴。

    朱怀镜看着为玉琴着急,却爱莫能助。

    还算好,廉政建设风头很快就过去了,龙兴大酒店的生意慢慢红火起来。

    可是奇怪,两人亲热起来却迟迟找不回原来的感觉。

    每次,朱怀镜临去之前,都兴冲冲的,想着两人的事,就满脑子形象思维,恨不能马上就见到玉琴。

    可几乎没有一次叫两人感觉淋漓尽致的。

    他今天下午本来很兴奋,后来想着张天奇的事,越想越害怕。

    他担心自己的情绪影响玉琴,便呆在家里了。

    这个晚上,朱怀镜通宵没有合眼。

    窗外落叶沙沙,秋越来越深了。

    白天他没想那么多,只一心为张天奇帮忙。

    现在觉得自己那么苦口婆心劝导龙文,差不多只是在炫耀口才和智慧。

    深夜里,人的思维很夸张,又容易沮丧。

    想象着这个案子移交司法部门后可能发生的情况,朱怀镜便害怕起来。

    他盼着天亮,见了太阳,感觉或许会好些吧。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

    朱怀镜迟迟才起了床,脑袋涨涨地发痛。

    吃了早饭,不知要做什么。

    他念着玉琴,却不想去她那里。

    自己的情绪太坏了,去了两人过不好的。

    再说玉琴也忙。

    可这么呆在家里,也憋得慌,还会让香妹起疑心。

    朱怀镜便找了个借口独自出去了。

     一个人走在街上,神色凝重,没有目的。

    偶尔见了熟人,便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打个招呼。

    走着走着,就到了市政协大院外面了。

    好久没见曾俚了,想干脆进去看看。

     政协院子里面也已是秋叶满地,又是休息日,颇有几分冷清。

    朱怀镜径直上了政协办公楼三楼的荆都民声报社。

    他原想曾俚一定又窝在房里看书的,却见他呆在办公室里,正伏案写着什么。

    曾俚见了朱怀镜,忙起身请他坐。

    &ldquo休息日,也忙着写大文章?&rdquo朱怀镜问。

    曾俚摇头说:&ldquo哪是什么大文章,几句感想而已。

    对不起,开水是昨天的,冲不起茶叶,将就着喝杯白开水吧。

    &rdquo曾俚说着就倒了杯白开水递给朱怀镜。

    两人不怎么拘礼,朱怀镜便拿过曾俚面前的稿子,见曾俚正在写一篇随笔,题目是《谁该忏悔》。

    他才看了几行,曾俚便叹了声,拿着张报纸,说:&ldquo怀镜,我昨天晚上看了这篇文章,感慨万千,夜不能寐。

    一九六二年,陕西户县三位农民,写了这篇文章,叫《当前形势感怀》。

    文章不到一万字,但它所表现的理论勇气和爱国之情真叫人感动。

    他们声明不是报喜,而是报忧,并针对当时的经济困难提出了其实可行的对策。

    后来我们国家推行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取消价格双轨制、放开市场等等,文章里都有阐述,甚至还提出了社会主义初期的概念。

    他们怀着拳拳爱国之心,把这篇文章寄给了当时的公社党委、县委、地委、省委和中央。

    可是,就是这样一篇文章,却被当局定为大毒草。

    中国当代思想史上,这也被称作光辉文献,那也被称作光辉文献,我说这篇《当前形势感怀》才真正称得上中国思想史上的光辉文献。

    历史应该记住这三位农民的名字,他们是杨伟名、贾生财、赵振离。

    三个人后来受尽迫害,杨伟名还被活活整死了。

    我由此想起当年为马寅初平反时,一位国家领导人看了有关马寅初的案卷,不由得感慨万千,含着眼泪说,共产党应该起誓,不能再迫害知识分子了。

    &rdquo 朱怀镜接过报纸,看着这篇让曾俚大动感情的《当前形势感怀》。

    曾俚却仍只顾他自己说话:&ldquo这三位农民,杨伟名只读过三年私塾,贾生财不识字,赵振离小学文化。

    但他们的理论见识应该令当时和现在的一些所谓理论家、思想家汗颜。

    真正的理论从来都是朴实的,而不是玄而又玄的概念堆积,更不是某种个人意志的膨胀。

    我甚至认为,目前中国思想界、经济界没有真正的理论家。

    那么多的当红学者,要么是奏折派,只知看上面的眼色,见上面需要什么理论,他们就抛出什么货色;要么是注经派,尖着耳朵聆听圣旨,然后引经据典把圣旨理论化;要么是牙慧派,仗着懂了几句外语,从国外的理论餐桌上收拾些残汤冷羹,一锅煮了,再热腾腾地端出来。

    面对这三位农民,历史应该忏悔,现实应当羞愧。

    &rdquo 朱怀镜一边听着曾俚发感慨,一边看完了三位农民在三十多年前写的文章,触动果然很大。

    但他只是淡然一笑,说:&ldquo当时这三位农民没有被立即处决就不错了。

    &rdquo 曾俚惊愕道:&ldquo你还说这种话?看了这篇文章你竟无动于衷?可见你久在官场,麻木不仁了。

    &rdquo 朱怀镜说:&ldquo不是麻木不仁,我是客观地分析这事。

    政治服从需要,并不服从理性。

    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这么一个故事。

    有个西方国家当年也很专制,却偏出了一位很有思想的作家,这位作家写了大量不正统的书,惹怒了当局。

    当局派一位官员去找这位作家交涉,因为这位官员是作家小时候很要好的朋友。

    这位官员先是直言不讳,指责老朋友的书籍是如何大逆不道,荒谬绝伦,搅乱视听,危害国家,奉劝作家不要再散布这些谬论了。

    作家愤怒地陈述,说自己的思想是如何地符合民意,顺应历史,并且说自己将因这些著述而不朽,遗臭万年的恰恰是现在这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反动政府!&rdquo那位官员便冷冷一笑,说:&ldquo老兄,难道世界上的人就只有你聪明?谁不知道你说的句句在理?但现实不需要你的理论。

    如果你不听劝阻,我们可以让你在历史中不朽,但你得马上从现实中消失。

    &rdquo 曾俚听了,怔怔的,怅然若失,半天才扬首浩叹:&ldquo是啊,有位哲人说过,人类理性有两个源头,而社会发展只有一条河床。

    &rdquo 朱怀镜本来是准备出来散散心的,顺道看看曾俚,不料一见面又听他讲这么沉重的话题,真是没劲儿。

    曾俚的确令人敬佩,却不会让人喜欢。

    朱怀镜又拿起曾俚的随笔,看了起来。

    曾俚从三位农民当年的遭遇说开去,借题发挥,文笔很是犀利。

    文章没有写完。

    &ldquo曾俚,&rdquo朱怀镜放下稿子,笑了起来,&ldquo你的文章真有些鲁迅风骨哩。

    &rdquo曾俚淡然一笑,谦虚道:&ldquo哪里啊,怎么敢同鲁迅先生比?&rdquo朱怀镜越发笑了,&ldquo你当我是在称赞你?确实,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学习鲁迅先生。

    后来我才慢慢知道,这话说说可以,当不得真的。

    鲁迅先生是真学得的?你别傻了。

    我&hellip&hellip&rdquo朱怀镜没说完,手机响了。

    一接,是方明远打来的:&ldquo喂,怀镜,皮市长要去打网球,他指名要你也去。

    &rdquo朱怀镜忙站了起来,问:&ldquo在哪里打?你现在在哪里?&rdquo方明远回道:&ldquo还是去南天体育馆。

    我在皮市长家楼下,皮市长马上下来。

    你在哪里?&rdquo朱怀镜说:&ldquo你们别管我,我自己来就是了。

    &rdquo关了手机,朱怀镜准备告辞,笑着对曾俚说:&ldquo老兄,我说你呀,别管那么多的事。

    你愿意委屈自己呢,写点应景文章,在工资外挣点稿费,把自己日子过好一点。

    不想委屈自己呢,就躲在家里由着自己的性子写,可别忙着拿出来发表,藏之名山,传之后人吧。

    我知道你关心国家大事,但是就像你不能真学鲁迅一样,当不得真的。

    谁真的要你关心国家大事?我们都是小人物,就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啊。

    记住我的话,不会错的。

    &rdquo 朱怀镜把愤怒的曾俚丢在办公室,独自下楼,快步走出大院,拦了辆的士,直奔南天体育馆。

    也怪,朱怀镜不再疲惫,心情也好多了。

    进网球馆门时,他在心里同自己打赌,今天要是陈雁不在场,他就是龟儿子。

     皮杰的天马娱乐城竣工开业了。

    朱怀镜和方明远都被邀请参加开业典礼。

    但皮市长关照两位不要去,免得无端地生出什么话来。

    他们只好同皮杰解释了。

    皮杰发了老头子一通牢骚,说过一段专门请二位一次。

    可司马副市长应皮杰恭请,去了,亲自为娱乐城剪了彩。

    他是分管财贸的市政府领导,参加开业典礼似也在情理之中。

    这已让皮杰挣足面子了。

    朱怀镜是过后才知道司马副市长去为娱乐城剪彩的,觉得中间的文章耐人寻味。

    因为他知道皮市长和司马副市长两人私下里不和睦。

    依着老百姓,两人若是有意见,你家有事,我眼睛都不朝你那一方望。

    可官场上的事,按常人的思维往往是想不通的。

    那就不去想吧。

    天马娱乐城从开业那天起生意就很是兴隆。

    这里有高级餐厅、保龄球馆、游泳馆、歌舞厅、KTV包房、茶屋、桑拿浴等,各种服务一应俱全。

     向吉富贪污税款案果然办得滴水不漏。

    案发三个月以后的一天晚上,朱怀镜正在天马娱乐城打保龄球,接到龙文的电话,说向吉富已被处决。

    这时的龙文早已是乌县财政局局长了。

    按照朱怀镜的嘱咐,龙文在案子未结之前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这三个月朱怀镜也不太好受,他同玉琴总过不好,似乎所有的甜蜜都已随风而逝,再也追不回来。

    两人却舍不得分手,都在努力想让对方满意。

    都是很成熟的人了,怎么说分手就分手呢?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两人似乎都是在用理智维系着感情,不想显得太孩子气了。

    这同夫妻间碍于家庭观念不想轻率离婚差不多。

    情人关系到了这一步,也许是不祥之兆吧。

    方明远隔几天就叫朱怀镜一道陪皮市长打打网球,这会让他获得几个小时的快乐。

    陈雁是每次都在场的,望着她在球场上轻巧地腾跃,她那迷人身段的造型瞬息万变,令人回肠荡气。

    不过朱怀镜这种时候的愉悦并不完全是因为陈雁。

    他是这样一种人,哪怕自己有天大的事不开心,只要同领导在一起,什么都暂时烟消云散。

    其实,让他不开心的是同玉琴的感情,让他担心的却是向吉富的案子。

    他希望早日接到龙文的电话,却又怕接到他的电话。

    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龙文也很谨慎,在自己顶过调查难关之后,仍然不敢给朱怀镜打电话。

    硬是等到向吉富在枪声中倒下了,他才在当天晚上打电话过来。

    两人在电话里也不像专门说这事儿,而是老朋友聊天,偶尔说到乌县最近的新闻,随便说起向吉富因什么什么罪被处决了。

     朱怀镜现在终于知道事情了结了,本可以放心了,可他内心莫名其妙地悲凉起来。

    今晚在一起打保龄球的还有雷拂尘、方明远、玉琴、宋达清、黄达洪,都是皮杰请来的。

    大家玩得很高兴,却只有朱怀镜和玉琴是强作欢颜。

    玉琴的不开心还因为龙兴大酒店的生意。

    龙兴的生意冷淡一段之后本来好起来了,可天马娱乐城一开业,她那里的餐饮、保龄球、歌舞厅和KTV包房生意又冷火秋烟了。

    如今,荆都的新贵们把上天马玩当成了一种时尚,这儿门前通宵都是车水马龙。

    每到黄昏,门前的停车场里靓女如云。

    她们浓妆艳抹,秋波频频,随时就召。

    这些女郎是荆都的候鸟,哪家夜总会的气候适宜,她们就飞向哪里觅食。

    偌大一个荆都,也只有天马能够为这些候鸟提供最好的气候。

    玉琴坐在自己生意对手的保龄球馆里消遣,心情可以想见。

     打完三局保龄球,皮杰又请大家去唱歌。

    朱怀镜想自己今天哪里有唱歌的心情,就说算了吧,改天再玩。

    可其他几位先生还余兴未尽,想再玩玩,不让朱怀镜走。

    玉琴给了朱怀镜一个眼色,意思是她想先告辞了。

    朱怀镜暗自点头,让她先走。

    于是,玉琴向皮杰道了感谢,先走了。

    皮杰便领着几位去了KTV包房。

    一位小伙子忙跑了过来,像位部门经理。

    皮杰交代了几句,小伙子就去了。

    皮杰笑道:&ldquo唱歌没有小姐作陪,气氛不对。

    每人请位小姐。

    &rdquo大家便客气,说不用请,自己玩吧。

    朱怀镜推辞得最恳切,说:&ldquo皮总,我们都是几位好朋友,随便玩玩就是了,请什么小姐?&rdquo皮杰便笑道:&ldquo怕什么?玉琴又不在这里。

    &rdquo听着这话,朱怀镜脸一下红了。

    几位便望着朱怀镜笑。

    皮杰自知失言,便圆场道:&ldquo玉琴说有事先走了,我也就不勉强留她。

    有位女士,大家就玩不尽兴了。

    &rdquo几位正说笑着,经理小伙子领着五位小姐进来了,一个个歪着挺着扭着摇着站在大伙儿面前。

    皮杰说:&ldquo各位随便挑吧。

    &rdquo大伙儿先是客气,说让老总先挑,言语间隐去了皮杰的姓氏。

    皮杰却摇手谦让,说客人优先。

    几位便开始挑人。

    朱怀镜还有些不好意思,半天不曾动作,他们几位是早已玉人在怀了。

    皮杰便问朱怀镜:&ldquo张老板,你是不是看不上?看不上再去叫。

    &rdquo方明远一手拍着她怀中小姐的脸蛋儿,一手指着朱怀镜笑道:&ldquo这位张老板呀,心目中有个模子在那里摆着,眼光高。

    &rdquo说话间皮杰已挑了一位,只剩下一位了,站在那里有些发窘。

    朱怀镜觉得让小姐难堪也不太好,便朝那小姐招招手。

    小姐莞尔一笑,过来了。

    朱怀镜暗自笑自己傻,明知道躲不过的,何不早些下手挑了?到头来捡了个别人挑剩下的。

    这位小姐脸蛋子身段都不错,只是微胖,就被几位先生花中选花比下去了。

    小姐坐下来,手便放在朱怀镜的手心里,柔声问:&ldquo先生唱歌吗?&rdquo朱怀镜歌唱得不好,轻易不在外面瞎叫喊的,就说:&ldquo小姐唱吧,我欣赏欣赏就行了。

    &rdquo这小姐的手很是酥软,缎子一样,捏着很舒服。

    这会儿,方明远已在同他的小姐合唱《心雨》。

    方明远即兴改了歌词,唱得很逗,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朱怀镜这位小姐挑了那首《真的好想你》,说把这首歌献给身边这位朋友和在座所有朋友。

    大伙儿便指着朱怀镜开玩笑。

    这小姐的歌还真的不错,不愧是在场子里混的。

    小姐唱着唱着,手便越抓越紧,让朱怀镜感动起来。

    小姐唱完了,博得满堂喝彩。

    下面就是雷拂尘和小姐唱《康定情歌》。

    黄达洪和宋达清早带着小姐出去跳舞去了。

    小姐见朱怀镜歌也不想唱,就邀他出去跳舞。

    两人下了楼,正好一曲慢四开始。

    小姐手往朱怀镜肩上一搭,头便微微弯着,仰视着他,浅浅地笑。

    朱怀镜也望着她,笑着,却找不出一句得体的话来。

    小姐轻轻说:&ldquo先生还有些拘谨,放松些吧。

    &rdquo朱怀镜说:&ldquo没有哩,我很高兴。

    &rdquo小姐说:&ldquo能让先生高兴就好。

    我们啊,就怕自己不能让客人高兴。

    &rdquo说话间,小姐又把身子靠近了些,高耸的胸脯在他的胸膛上摩擦。

    一曲下来,朱怀镜不想上去唱歌了,干脆在这里跳舞算了。

    两人就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卡座坐下了。

    小姐把头半靠在朱怀镜怀里,说:&ldquo看得出,先生是位很自珍的人。

    &rdquo朱怀镜不知小姐指的是什么,问:&ldquo何以见得?&rdquo小姐说:&ldquo你对我很尊重。

    &rdquo朱怀镜就着这个话题问:&ldquo那么你们希望碰着哪种男人呢?&rdquo小姐抬起头,微笑着望着他,再又偎进他的怀里,说:&ldquo希望碰上你这样的男人。

    &rdquo朱怀镜便把小姐搂了一下,说:&ldquo感谢小姐看得起。

    &rdquo这时,灯光骤然间暗下来了,轻柔的音乐抒情地奏起。

    小姐拉着朱怀镜进了舞池,整个人儿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

    朱怀镜感觉着女人酥胸的挤压,脑子里一片空茫。

    女歌手哀婉地唱着《今晚你把我带走》:
&hellip&hellip
这样的夜晚
我不想一个人过
月光如水啊
清风如水
这样的夜晚最令人孤独
&hellip&hellip
舞曲很长,女歌手的歌完了,曲子还在进行着。

    刚才两人都没说话,现在歌声停了,小姐便凑在他耳边说:&ldquo今晚你把我带走。

    &rdquo朱怀镜心里一震,想尽量放尊重些,可下面却很不听话,硬硬地挺起来了。

    小姐把他抱得更紧了,下身紧贴着他,轻轻地扭着。

    朱怀镜装糊涂,只道小姐是在说歌词,便说这歌好听,没有回答她。

    小姐又说:&ldquo先生,我知道你们几位是很尊贵的客人,我们要好好侍候。

    &rdquo朱怀镜问:&ldquo这话怎么说?&rdquo小姐说:&ldquo有人关照过,要让你们开心,你们愿怎么开心就怎么开心。

    &rdquo朱怀镜胸口狂跳起来,却故作镇定:&ldquo谢谢你小姐,我很开心。

    &rdquo 曲子完了,两人仍回卡座。

    有了刚才这番经历,小姐更是没有顾忌了,索性吊着他的脖子,把一条腿搭了过来。

    朱怀镜的手没处放,只好很自然地搭下来,放在小姐的腿上。

    小姐咬着他的耳朵说:&ldquo你摸摸我的腿嘛,我的腿很够味的。

    &rdquo朱怀镜哪敢如此放肆,万一熟人见了,多不好,便玩笑道:&ldquo小姐浑身上下都很够味,岂止你的玉腿。

    &rdquo小姐便把腿放下来,头靠在朱怀镜肩上,笑道:&ldquo先生很会奉承女人,只是太谨慎了。

    先生,按我们规矩,不该打听客人姓名的。

    我见先生是位君子,要是你信得过我,可不可以留个电话?&rdquo朱怀镜为难了,便用话搪塞道:&ldquo要是有缘,今后还会见面的。

    我可不可以请教小姐芳名?&rdquo小姐笑道:&ldquo先生好聪明啊,自己不显庐山真面目,却来问我的名字。

    其实交际场上,逢场作戏,哪有真话?我在场面上见人多了,好坏还是分得出的。

    男人嘛,只要同他说几句话,多少就知道几成了。

    &rdquo朱怀镜觉得小姐这话有点意思,便问:&ldquo那么依你看,我是好人还是坏人?&rdquo小姐说:&ldquo你要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rdquo朱怀镜笑了起来,说:&ldquo当然是想听真话了。

    &rdquo小姐咯咯一笑,说:&ldquo你嘛,想做坏人又做不来,算是个好人吧。

    &rdquo朱怀镜拍拍小姐的手,说:&ldquo谢谢小姐看得起。

    &rdquo小姐便伏在他耳边说:&ldquo先生,叫我李静,十八子李,安静的静。

    你就叫我名字吧。

    叫小姐,太没情调了。

    &rdquo 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又去跳舞,相依相偎地在舞池里飘来飘去。

    李静总是在说着绵绵情话,似乎同她跳舞的男人不是萍水相逢,而是她相恋已久的情人。

    朱怀镜早已心猿意马,却在心里交代自己一定要守住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