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齐天宏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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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鱼尖叫了一声:“阿罗!” 却见阿罗暗红翘头鞋足尖轻轻一挑,一道金光闪过,一枚金珠耳坠已经落入她的掌心。

     锦心发出“啊啊”怪叫,手指抖得像在抽筋,点着阿罗,整张脸扭曲惨白,像做坏的花卷。

     锦鱼先是心脏紧缩,见阿罗抢得金珠,浑身热血一窒而释。

     她以为阿罗只会识毒,并不会武功。

     哪里知道,人家的武功竟也不弱。

     阿罗得意地一笑:“我刚才就见这对耳坠子极可疑,比寻常的金珠子都大,却不坠耳。

    可又不知道机关何在,不敢贸然行事。

    原来是用砸的。

    ”说话间,她已经上前,出手如电,从锦心左耳上摘下了另一只金珠耳坠。

     锦鱼浑身的血奔流如洪,直冲到脑中,有些眩晕,一个想法却徐徐浮现,仿佛半空中开出了一朵绚丽的魏紫。

     她接连三次遇险,都有奇人相救。

     其中一个甚至还是锦心送她的。

     除了洪福齐天,她真的找不出第二个原由来。

     她转动莹莹眼眸,看向室中人。

     江凌脸庞近在眉睫,轮廓分明,肤色如玉。

     当初洛阳庄,远远一望,如今回想,却是“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

    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 十年弹指过,玉郎仍如初。

     更难得的是,他对她的这份心。

     不管权位变换,不管他是当初木然无用的江家玉囊,还是权柄天下的一朝之相,在他心里,全天下的人,上至皇帝,下到他们自己的三个孩子,排第一位的那个人,永远都是她。

     此身得夫如此!何其有福! 再看看救命的阿罗。

     若没有钟哲,她又上哪里找来这样的天下奇人? 钟哲不慕权势,一生潇洒,富甲天下,还有王青云这样绝顶的仰慕者,对她却始终发乎情止乎礼,情不知何起,一往情深。

     试问,除了天赐的福气,她何德何能? 还有柳镇。

     当年“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曾经京中第一的少年郎,如今却是“满身铁甲据金鞍,百战功成始拜官。

    ” 她虽救过他,却也害过他。

     那日元英殿中,他们相隔数步,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选太子还是选诚亲王,悬在柳镇一念之间。

     那时他的目光投向她,她虽无法言语,可曾用眼神苦苦哀求。

     柳镇面无表情,转过眼眸,却是手起刀落,敲昏了诚亲王。

     他最终的选择,她永远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点是因为她。

     可她心里感激不尽。

     彼时就算阿经与张公公联手,最终能拿下柳家父子,可不知要流多少人的血。

     诚亲王不会留下华照,不会留下王青云,更不会留下江凌。

     再想想王青云,那样惊才绝艳,胸襟豪阔,一生爱钟哲而不得,却从来没怪过她夺其所爱,反与她义结姐妹,生死相托。

     如今贵为天子之母,手拥至高权力,待她仍是亲姐姐一般。

     还有钟微。

     那时她刚从庄上进京,京城大家闺秀中,第一个一眼就愿意跟她做朋友的姑娘。

    若没有钟微,她也不许不会跟钟哲王青云相熟。

     还有王青山,既是朋友,也是花友。

     还有永胜侯,白夫人,杨大嫂,顾二嫂……哪一个不是对她极好? 景阳侯府亦是。

    老太太把自己最好的首饰给她做了陪嫁,巴巴地拖着病体来给她的国色天香园撑腰。

     还有她爹……半夜从许夫人手里救下她。

    军机重地望燕楼,她是唯一一个能自由出入的孩子。

    替她夫君早早谋划,悉心教导她前朝事宜。

     还有她娘……虽然出身低下,可是性情坚韧,品格高贵,独自一人养大了她。

    从未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还有少年老成的宁哥儿,老实上进的浙哥儿,机灵有主意的西西,笨拙可爱的东东。

     人生如此,十全十美,夫复何求? 这样多的福德,这样齐天宏福,她不知积了几世几载。

     而锦心…… 她低下头,怜悯的目光落在锦心身上。

     就见锦心发如湿掉的稻草,乱七八糟地贴在惨白如纸的脸上,整个人瘦得像一张薄纸片,仰面躺在春凳上,惨绿的裙摆下面,是一双像已经被斩断了的脚。

     锦心像断了骨头的风筝,从天上坠落,摔得零落狼狈不堪。

     锦心这一生,心里除了怨恨,还有什么呢?她自己的心,才是天下奇毒,毒害了她自己一生。

     她嘴角勾起明媚的笑意,掏出手帕替江凌拭了拭额角的冷汗,又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柔声道:“算了。

    她这一生,确实是毁了。

    我又何必为她脏了我自己?” 说着,她朝江凌举起自己的双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双手仍不是普通贵妇软绵绵的柔胰。

     白皙的手指纤长有力,指腹有薄薄的白茧,有一种健康利落的美。

     “我这双手,可以插花,可以画画,可以为夫君梳头,可以为儿女做饭,干干净净,从未染过半丝血腥。

    我不想为她这么一个人,脏了手。

    ” 江凌身躯却仍在轻轻颤动,他恨声道:“你不杀她,很好。

    我来杀!我要她挫骨扬灰!” 锦鱼拉着他,轻轻摇头,声音温柔如水:“留她一命,让她再不能为害。

    你定也有法子的,对不对?” 江凌向锦鱼凝视,眼中有柔情,又有一道明亮如银河的光。

     他一直爱她,而这一刻,又比过往所有的时刻都更爱她。

     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终于慢慢平缓下来,他点了点头。

     * 江凌打算把锦心从此关入地牢。

     这件事,总要与景阳侯和老太太商议一下。

    江凌又不放心把锦心搁在相府或是景阳侯府。

    锦鱼便想宏福寺如今是天下第一大寺,禅房僧侣都众多。

    找个僻静的所在,让锦心先养伤,也许佛主的慈悲,能稍微点化锦心心中的戾气。

     因此第二天,天一亮,锦鱼就亲自带着锦心去了宏福寺。

     自打锦鱼回京,老和尚就多次相邀,可锦鱼总是有事,不得闲,只是打发人送了银子来。

     听得锦鱼终于来了,老和尚高兴得亲自到山门口迎接,将她直迎入鹿野禅室。

     锦鱼见老和尚如此客气,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把实话说了。

     老和尚倒是平静得很,竖起手掌念了句“阿弥托佛”,便着人去安排了。

     锦鱼心中感激,见老和尚室中有一瓶白兰花,便随手替他整理了整理。

     不想之前老和尚听到锦心要下毒害人,都无动于衷,见了这小小一枝静润白兰,却是脸上神色激动,叫了一声“阿弥托佛”,道:“不知施主何时还能来我寺中再办一次插花之会?” 锦鱼没想到老和尚还惦记着此事,如今大事已定,她也该闲散闲散,便笑道:“不如仍是九月,选个官家沐休的日子。

    ”这样江凌也能来。

     老和尚欢喜得立刻拿出黄历来查,当面定下九月十六。

     锦鱼下山后,直接去了景阳侯府,江凌与景阳侯都已经下了朝,在望燕楼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