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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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阿蛮的眼皮动了动。

     啊。

    顾缭缭立刻用手捂住嘴,尽量克制着声音道:“夭夭,阿蛮好像要醒了。

    ” 顾知灼正拔出最后一根银针,闻言抬眼去看,阿蛮的眼皮果然急剧地颤了几下,然后她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双眼,眼神空洞,死死地盯着顾知灼手中的银针。

     顾知灼一动都不敢动。

     “啊——” 阿蛮突然大声尖叫,那是一种从喉底深处发出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顾缭缭惊呼道:“阿蛮……” 顾知灼拦住了她,摇了摇头。

     “哇啊啊啊——” 阿蛮继续尖叫,越来越响,一口气都快回不上来了也没有停下,脸颊憋得通红。

     顾缭缭的心里七上八下,但是,她忍住了,没有过去。

     她把双手捂在唇上,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顾知灼一手拉着阿蛮手腕,留意着脉搏,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拈着那根银针。

     这是从天池拔下来的,最长的一根银针,足有她手掌这般长。

     银针在烛光散发着森冷的光,倒映在阿蛮的黑黢黢的瞳孔里。

     她的瞳孔急缩,满是惊骇。

     顾知灼紧抿下唇,阿蛮要想开口说话,还缺了一个契机。

     取险而为,有如向死而生。

    阿蛮已经在生和死之间走过一回了,天道连命都还给了她,那么,也应该把她的人生还给她。

     顾知灼高举起银针,作势狠狠地往下扎去。

     “啊!” “娘——” 顾知灼捏着银针的手险险地停在她的心口上方。

     阿蛮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惊恐地哭喊着:“娘,娘!” 她声音粗哑,含糊不清,可无论是顾缭缭还是顾知灼,都能够清楚地听到,她喊的是:“娘,我痛。

    ” 顾知灼挪开了挡着针尖的食指,虚虚地握了拳,把流血的手指藏了起来,又用另一只手感受了一下脉博,面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向顾缭缭点了点头。

     顾缭缭再也抑制不住地扑了过去:“阿蛮,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 “娘,我痛,痛。

    ” 阿蛮呜咽着,哇哇大哭。

     “痛痛,有针,娘,我好痛。

    ” “娘在这里,娘在这里,娘给阿蛮呼呼……”顾缭缭紧紧抱着她,反反复复地说同一句话,脸上又是哭又是笑。

     “阿蛮,娘的阿蛮。

    不怕。

    娘在。

    ” 顾知灼把银针放回袖袋里,静静走了出去,用随身带着的炭笔写了一张方子,交给晴眉。

     “这些药,我院子的小库房里应该都有,你去抓一幅,熬一下。

    ” 晴眉一声不吭地拉开她的右手,食指还在不住地往外流血,把掌心都染红了。

     晴眉用一方干净的帕子,给她包了一下,拿着方子走了。

     帕子在手指上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顾知灼弯弯手指,愉悦地绕过屏风走了回去。

     阿蛮彻底平静了下来,躺在顾缭缭的怀里沉沉地睡着了,顾缭缭脸上泪痕还在,她轻轻唱着童谣,见她过来,她抬眼一笑。

     “你手指……” “没事。

    针扎了一下而已。

    ”顾知灼满不在意地坐在榻沿上,笑道:“阿蛮好了,因祸得福。

    ” 顾缭缭英气十足的眉眼慢慢舒展,露出了久久未见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让她睡着,我让人熬了药,等睡醒后把药吃了。

    ” “安神香继续点着,玉牌也不要离身。

    ” “再养些日子,就能和寻常的孩子一样了。

    ” “就是说话可能会不太利索,还得重新教。

    ” 顾缭缭一一应了。

     她含笑地看着女儿胖嘟嘟的脸蛋,满心满眼,只觉得看也看不够。

     她的女儿,她的命。

     顾缭缭一晚上,连眼睛都没敢再眨一下,一直等到阿蛮睡醒,甜甜地喊着“娘”,她终于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一连几天,她都有些患得患失,全部的心神都扑在阿蛮身上,一刻也不愿意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顾知灼特意嘱咐了顾太夫人不要去打扰,其实她本想着,最好是去庄子上住些时日,阿蛮不愿意。

    阿蛮睡醒后,又把一些事情给忘了,整日里高高兴兴地跟在她的屁股后面看她给鸟儿治翅膀,还偷偷摸摸地喂它吃松子。

     等鸟儿终于愿意从她手上叨松子的时候,一张请帖送到了顾知灼的手里。

     是靖安伯府办洗三宴的帖子。

     终于,来了。

     这帖子,季氏本来是让人送去给顾缭缭的。

     可是,如今府里上下都知道,顾知灼正逼着季氏交出管家权,就有些心思活络的媳妇子开始阳奉阴违,把这张帖子给了顾知灼。

     “琼芳,赏。

    ” 媳妇子捧着赏银,乐呵呵地下去了。

     顾知灼打开帖头,头也不抬道:“你打发四时去母亲那儿,就问问她,账册理好了没。

    ” 琼芳笑盈盈地应了。

    四时这几天在院子里头上蹿下跳的,给夫人递了不少消息,姑娘忙归忙,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的。

     顾知灼一目十行。

     孙姨娘这一胎生得比上一世早了好几天,不过,照样是个男孩。

     姑母签了和离书,还大张旗鼓的搬了嫁妆,靖安伯府十有八九想要挽回面子,这猖狂地,把帖子送到顾家来了。

     笑死了。

     上一世,秦家的洗三宴办得奢华极了,如今靖安伯夫人这么得瑟,怕是请上大半个京城都不够。

     顾知灼随手把帖子一扔,起身道:“备马。

    ” 她骑上玉狮子就出了门。

     她一开始是想去太清观的,没想到,在经过玄武大街的时候,就见到了想见的人。

    这运气好的,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师兄!” 顾知灼愉快地勒停了玉狮子,喊得无比熟惗和亲昵。

     正往小巷子拐进去的清平连脚步都没停,压根没想到是在叫自己。

     “三师兄!” 清平在师门行三,他愣了一瞬,谁啊? 一扭头,清平一眼就看到那个倒霉透顶,霉运缠身,谁亲近谁完蛋的顾大姑娘站在后头不远,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师兄!” 谁是你师兄啊,别乱叫!清平嫌弃地看着她,这命格还真是……惨绝人寰到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和她离得太近,没半点好处。

    清平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小胡子都翘了起来,就只差没明说“别过来”了。

     顾知灼只当没注意到他的嫌弃,下了马后,悠悠地走向他,笑容满面地问候道:“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