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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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特别优秀的长歌门人,不敢轻去和杨逸飞搭话。

    杨逸飞虽然没有任何架子,但身上那股气质就照得别人自惭形秽。

    所以杨逸飞待人愈发温柔厚道了,试图淡化身上的光芒,更如磨洗古玉,润德照人。

     很少人见过温厚持重的门主另一面。

     两年前,开元二十七年(739)。

     长歌门中有一位佼佼者名叫翟伯真,他料事如神、武技高超,常和杨逸飞在一起诗酒剑歌。

    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杨逸飞为此茶饭不思,闭门数月。

    在消沉的时日里,杨逸飞做了个梦,梦里翟伯真还在海晖岛上他们时常饮酒论剑的那颗壮观的玉皇李下。

    衫履皆白,然而在梦中杨逸飞总忘记他已经逝世,还像往日般笑颜以迎。

     翟伯真手持书、身负剑,静静看他:“逸飞,十世可知也?” 杨逸飞知道这是圣人的《论语·为政》篇,讲经邦之道、礼仪之变。

    他虽然不考科举,但儒家“十三经”莫不烂熟于心,“虽百世可知也。

    ” “礼”是儒门的常道,历经千年仍是精神支柱。

    翟伯真与杨逸飞畅论古今之时,从上古三代的“大同”聊到夏商周三代的“世及以为礼”,又到春秋战国“礼崩乐坏”,到秦汉相承的“尊儒”变局。

    至今大唐盛世,君臣制度成熟,“主有专已之威,臣无百年之柄”。

    这句《后汉书》之论,在别处听起来容易引人误解,但在长歌门内,能不被拘束地畅谈。

     天忽晦暗,白昼卷起滚滚风雷,天空飘落雨滴、翟伯真的身影就像被云团缠住,脸色也逐渐惨白下去。

    杨逸飞满脸惊惶上前一捞,手却径直从翟伯真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里穿过。

    在晦明的幽篁竹丛中,翟伯真曼声高吟,一如昔时狂歌醉酒的不羁音调,身影却越来越淡。

     “……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为什么!”杨逸飞骤然想起他已辞世,心痛如绞,“伯真兄,你等等——” ——为什么是这句?你夤夜独来,梦中赠言,死后要托付我的话就只这一句吗?《诗经·邶风》云: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意思是为什么会那么长久呢?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天不永寿的你,对我说什么长久呢?参不透你话中重要的未尽之意,我便日夜不得安。

    这世间好诗好酒好花好景,思来竟是没有一样可以长长久久。

    月无常圆,花无常开,人无常在…… 满身大汗的杨逸飞从梦境中惊醒,睡前他歪斜压在一套经集上。

    这几日他茶饭不思,闭门不出。

    在这二十年来的人生中,竟是难得任性沉沦了一回。

    自翟伯真去世那日,他悲恸攻心吐出一口淤血昏了过去,半日后才悠悠转醒,又挣扎去了殡席,七日停灵后下葬,几日几夜未曾合眼。

    而后大病一场,断续调养了近十日,方才断药。

     哪怕身体略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