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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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如此,路途使人沉沦。

    重光宁愿把大半的时间都花费在路上。

     一星期之后,重光独自度过自己的生日。

     她去熟悉的店里修剪头发。

    已帮她剪过三次头发的男子手艺一直精湛,那天处理了一个他认为符合重光气质的、顺溜贤淑的发型。

    重光知道这个头发不是她的,回到家,打开水龙头洗头,用手把它揉得乱糟糟。

    她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子。

     晚上打算庆贺生日,她顶着一头潦草的直发,出门去吃西餐。

    先跑去嘉里中心附近,曾经路过的华丽西餐厅早已关闭,现在成了鞋店。

    真是物是人非,太多东西不能持久。

    重光知道自己与这个城市之间的关系始终若即若离,她随时在准备离开此地。

    换到三里屯附近一家新开的意大利馆子,要了帕尔玛火腿和山羊奶酪的头盘,一个鱼茸和黄油做的汤,一盘花蛤意面。

    面条很好吃,细细的,有韧性,花蛤洗得干净,用酒灼过。

    喝了一杯白葡萄酒。

     在贵州,她每天用大铁锅为十多个人烧饭,洗炒蔬菜。

    她从不介意自己是一个经常独自在餐厅吃饭的女子。

     重光觉得人老去的某些迹象是,爱上听昆曲,看古书,不太说话,在某些时刻会不由自主掉眼泪:反省自己的处境和内心阴影的时候。

    感同身受。

    但那依旧是为自己觉得难过。

    无法爱上一个人或爱上一个人。

    此刻都是格外寂寥的。

    独处。

    在黑暗中的睡床上,回忆起一切记得的事情。

    躺在一个男子的手臂上,而心依旧不知归处。

    如果失去猫咪,对生活持有一种矛盾重重的敏感和激情的时候。

     她经常性感觉抑郁。

    有时在下午强迫自己到人群之中去,回到地面,在乌烟瘴气的咖啡店里喝一杯咖啡,似是唯一慰藉。

    有时她会困惑于这样的问题,人到底是为了何种目的,一直忍耐着生活,日复一日的生活。

    一切看似没有任何希望。

    没有希望来自身边的世界,没有希望来自身边的人。

    也似乎没有希望来自自己。

    曾经尝试过喝酒。

    脸红,后背和胸的皮肤红痒难忍。

    哭泣。

    次日早上醒来,大雨倾盆,空气冷冽而清新。

    猫咪静静地蜷伏在枕头边,一动不动,在雨声暴动中眼神镇定。

    在那样的时刻,她看到自己生命的质地,像一块铺展的白布,因为干燥和清洗,看到它隐藏的每一丝皱褶和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