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点点星(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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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敏行话音落,边上的母女面面相觑样,仿佛当他的话不算数,或者说话的工夫就会收回成命。

     阴历六月头上,小暑将至,天正是酷热的开始。

    轰隆隆的空调恨不得24小时地开着,陈茵她们下午牌桌因搭子有事散得早,施惠来之前,汪敏行就要把空调关了的,一来散散味,二来年纪上来的人,总惜命些。

    汪老师觉得时时刻刻待在这冷气里,没病也关住病来的。

     这会儿,腾出空来,去关空调开窗换气。

    在他们看来,就是刻意的。

     老汪刻意不让有些人痛快。

     孙施惠还没在那沙发上坐下呢,霍拉一串开窗的动静,他只觉得周遭的冷气长了脚般地跑开了。

     没一会儿,浑身就像拿出冰箱的冷饮,滋滋“淌起汗”来。

     某人往那沙发上一落座,朝汪盐投一眼,她才哭过,也不热情的样子,冷冷朝孙施惠努努嘴。

     孙施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提醒他,开边上的风扇。

     他却不响应,往沙发一隅上一跌靠,拼着命地拎着领口。

    汪盐这才走过去,替他开了风扇,那头汪老师开了全屋的窗户再打发妻子,“烧不烧饭啊,家里倒了灶了?” 孙施惠迎着风扇骤起的热风,噗嗤一声,听见个笑话般地忍俊不禁。

     汪盐走过去踢他一脚,沙发上的人顺势逮住她的手,汪盐不让他闹,“你干脆走吧,就说有事。

    ”她这么说着,声音还带着哭过的鼻音。

     狗贼非但不领她的情,还起高调起来,“我走了干嘛,我有什么事,我有事就让他们过来,能交代的就交代,不能交代的明天再说。

    ” 汪盐朝他瞪瞪眼,示意他闭嘴吧,消停点,别再惹火了。

     孙施惠别的无妨,他也不怕坐这“沙发牢”。

    但是,“老汪该不会真的舍不得这点电费,故意折磨人吧?哎哟喂,可真有他的,我还不如出去拉练个三千米呢。

    ” 他那会儿也不是没跑过。

    还是和盛吉安一块。

     汪盐问他,“你俩谁先跑完的?” 孙施惠在那隔断的书架墙上找本簿册子扇风用,陡然听汪盐这么问,一身热汗地扭头喝她,“来劲了是吧!” 这个变态,他能提,满足他一切的恶趣味,却不允许汪盐主动提半个字。

     孙施惠在那翻着呢,突然被后头的老汪断喝了回来,“你在那瞎寻摸什么呢?” 有人毕业后大概半本书都没翻过,往书架前那么一落脚,他总不能承认说找书扇风罢,只能附庸风雅地哄他的老丈人,“我找本书看,行吧,老师?” 汪敏行也不答他,却吆着盐盐去帮妈妈做饭。

     汪盐这才识相地走开了,她一面往厨房里去,一面回头看他们:爸爸盯着孙施惠,后者赶鸭子上架,当真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看。

     是本裸脊线装的《红楼梦》。

     这书一看就被人翻过无数次了,书角起了那绒绒的毛卷,还有把尺子夹在里头,该是当书签用的。

     孙施惠翻开那夹尺所在的那一页,正好是宝玉夜探黛玉的那一回,书页上墨绿色的水彩笔痕迹,划在宝玉摘笠脱蓑,一手举灯,一手遮住灯光,向黛玉脸上照了照,端详她脸上的气色,问她今天好些没?吃药了没?今天一天吃了多少饭? 寥寥几线痕迹,即便没有批注,孙施惠也知道出自汪盐。

    只有她会用墨绿色的阅读笔迹。

     风扇把书的页边吹得哗哗作响,老汪不想在这小厅里停留,直往他里头书桌处去。

    孙施惠喊住老师,“我晚上陪您喝几杯?” 汪敏行回首冷落他,“我说话是不好使了是不是?” 孙施惠悻悻摸摸鼻子,“好使啊,我又没说不反省。

    不是看您有气难消的样子,想陪您消遣消遣嘛。

    ” “难为你。

    ”汪敏行坐在他那书桌前,把那老式的蒲扇扇成过火焰山的动静。

     孙施惠与老师隔一个书架的距离,他悄然绕过那书架,犹如从前进老汪办公室那样,身量很高地站在老师案前。

    少年时有少年的耿头耿脑不服输的气性,现在有现在摸爬滚打后的乖张压迫感。

    他手里还拿着那本他压根看不进去的书,“老汪,我今天和你摊牌就没忌惮过你打我还是骂我,事实也是,你这些年并没动过我一根指头。

    ” “我也许朝汪盐还会用些男人天然的心机,但我希望老师你和师母明白,我之所以和你们交代这一切,不是意气也不是造反,仅仅,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瞒你们。

    不想哪天我和汪盐再有个什么矛盾,她委委屈屈地连正经名头地回娘家诉苦都做不到。

    ” 摇扇的汪敏行这才稍微顿了下,抬头觑案前人一眼,随即不耐烦地赶他,要臭小子不要杵在他跟前,惹他心烦。

     “你不是心烦,你是热的。

    好了,别小家子气,老汪,我不吃不喝都行,给我把冷气开开吧。

    ” 一家之主哪里肯听他的。

     孙施惠再懒懒坐回沙发上去,就这么一会儿,静音的手机已经被call过几十回了。

     最新一通是孙津明打的,孙施惠给他回过去,二人话了些公务。

    应该是孙津明那头问他在哪里,孙施惠答得坦白,“在我岳父这,一时半会走不了。

    ” 孙津明再说了什么,孙施惠要他明天早上再说吧,“要么你叫唐垚拿过来给我签。

    ” 半个钟头后,孙津明上门,汪盐开的门,她招待津明进来。

    孙津明好整以暇地问她,“施惠呢?” 说话人再同汪家父母打招呼,最后在沙发上看到了拿书盖脸小憩的某人。

     这不算大的客厅里,热成个蒸笼。

    汪盐走过去揭孙施惠脸上的书,再摇他醒,某人这才混沌豁开眼,孙津明热得坐不下来,只没事人地问主家,“这么热你怎么待得住的啊?” 汪家这半子女婿倒还是蛮维护内部团结的,撑着扶手跃起身来,“入乡随俗,老人家不能时刻吹冷气,懂?” 那头汪盐已经第一时间关窗,开冷气了。

     孙津明见状,揶揄,“这么说,倒是为我破例了?” “说正事。

    ”施惠倦怠觑他。

     正事就是有笔资金款向,一来财务不肯加班,二来唐秘书咬死孙津明没这个权限,不肯送签。

     孙施惠知道是上回去浙江活动客商的费用,已经给唐垚背书过了,可叹他这个秘书姐姐,真是个死脑筋,非得要孙施惠程序正义,缺一个章一个签名都不行。

     审批单子在孙津明这儿,财务人名章还得唐垚待会送过来。

     孙施惠先找笔签了字,等唐秘书过来的空档,汪家正在炸什么东西,香得要人命。

     汪盐要留孙津明一起吃晚饭,外人有外人的自觉,婉拒了,又不大放心地问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父母生日?还是家里有什么喜事?” 汪盐都摇摇头。

     孙津明发笑,“不然施惠怎么会这么走不开呢。

    ” 孙施惠闻言,要他少打听。

     那头泡好茶端过来的汪老师,一贯如常地平易近人。

    孙津明稍待的工夫,也品了杯汪老师的香茗。

     汪家在做狮子头,一半宽油炸的,一半骨头汤煨的。

     汪老师陪着饮茶的空档,汪盐端出几个刚出锅的油炸狮子头,殷勤热络地请津明阿哥尝尝。

    弄得孙津明措手不及,摆手说不要了,他待会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