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玉河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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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她这样的女奴什么呢?可是,这一切都来得太快,让她无法平心静气的接受。

     她替那孩子拿掉塞口布条。

    小松鼠迷迷糊糊道:“哥哥……?姐姐,你!?” 尉迟坐下来,正视她说:“今夏诺敏王子病重,生出来许多事。

    因那年我离开廉州,正值秋天。

    我想好今秋再联络八娘子,设法接你的。

    你也正好十五岁了吧?” 端午笑得难看。

    心想:不是我这傻瓜,还能是谁? 端午摇头,破涕为笑。

    她拿着那缕头发,用一段刷了刷脸蛋。

     插入书签 “这是幼年时你的头发。

    八娘子割下后,我用衣衫一缕绑住的。

    ”他笑道:“那时候啊,我总共只有两件破衣裳,一丝一缕随着风飘。

    一扯就是一条,样子煞是惹眼潇洒呢!你不信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她望向尉迟面孔,他的微笑淡如荷风,而凤眼中殷勤深切,却是海样的深。

     我前天昨天都在拉肚子,腿脚发软,比较颓废,连续两晚早早歇息。

     铁盒并没上锁。

    端午翻开盒盖,有一缕枯黄短发,被蓝布条所系。

     今天已好了。

    继续回来说书。

     他温言说:“自从我合上它,有十多年不曾打开了。

    少年时我曾发誓:等我见到端午时候,再让她看。

    东西还在吗?” 我家院子,来了一个流浪小白猫。

    好像有波斯血统。

     端午摇头。

    尉迟那笑意味深长。

    从白玉菩萨坐像的底部,他找出个生锈铁盒。

     它见了人就逃。

    以为没有人,才在房子一侧的石头回廊里玩。

     尉迟这才继续说下去:“当时,我有些震惊。

    但我的身世也有坎坷,我体会到了八娘子的苦衷。

    八娘子对我说:‘孩子,如果你愿意,请你去把她抱出来……’我按照她所说的,点亮了一根火折。

    我走到窗口,轻声呼唤:‘端午,端午?’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一个靠窗睡的小女孩醒了。

    她穿着一件肚兜,披着及耳头发。

    她迷迷糊糊爬到窗口,踮脚望着我,指指自己,说:‘端午吗?’我登时笑了,我把她抱出了矮窗。

    她很轻,就像只猫……端午,你知道你当时如何跟我说吗?你说:‘哥哥,接我走吗?’我当时是没办法带你走的。

    我告诉你:‘我下次来,带你走吧。

    ’你听了满意,就赖在我怀里睡着了。

    等我走到八娘子身边,她说:‘尉迟无意,如果你愿意让这女孩成为你建立白玉王国的帮手。

    我会把我的所学,全部交给她。

    我没法等你太久,在她十五岁之前,你要来这里。

    我会想法让她跟你走。

    但是……生活中充满了不幸,若你不能践约,我也不会怪你。

    ’我思索之后,答应了。

    八娘子便拔出把小刀,刺破了我的手臂,尝了一口我的血。

    我告诉她:我尉迟无意总有一天会来接端午。

    她相信了,也给了我一件信物。

    端午,你猜到是什么?” 我很想喂它吃点。

    就在回廊里放了个碗。

     端午擦干了眼泪。

    她不认为自己是小孩子了,她也不需要尉迟的同情安慰。

    她静心下来,算了算从廉州到和田的路程,她脸上的表情还带着一丝茫然,可眼睛被泪水洗涤之后,亮闪闪,就像夜空里夺目的星。

     一个月来,我在碗里放了野生黄鱼,鲜肉,鳕鱼丸子,鲫鱼,袋装的猫粮。

     雨声渐小,猫咪在案角里柔声喵呜。

    土腥味,和着菩提叶芳馨,飘荡在夜风里。

     我想:它总不见得以为这碗里的东西,是“自然”产生的吧? 一件衣裳落在端午肩头,端午看清了面前的尉迟。

    他的眼光,比火更暖和,更静谧。

     然而,一发现我在玻璃窗后,它还是立刻逃跑。

     端午张大了嘴,眼里涌满了泪水。

    她很明白她听到的是什么。

    八娘子,从未谋面的男子,是娘亲和爹爹吗?端午,不是天生就被抛弃的孩子,她有爹,也有娘。

    朝夕相处的八娘子,不苟言笑的八娘子,她在黑暗里带着她摸一颗颗珍宝,她在海风来时给她讲述轶事见闻。

    但是,她为何从不说那个男人,那个山林中奔驰的少年战士,那个在夜间守望时听到海神情歌的奴隶呢?腊腊对端午说:八娘子对你不同,她为何对你不一样呢?端午总是笑嘻嘻说:是吗?她应该是觉得我不好对付,才格外留心我吧。

    八娘子,把她交给哈尔巴拉,让人们把她献给海神祭祀。

    端午刹那感到一种恨意,她恨的人,却不是八娘子。

    她蓦然想起八娘子看她最后一眼,虽那么冷漠,但那双眼注视了她多久呢?直到听天由命的端午闭上双目,她依然感到那目光凝注在她脸上,身体上。

    她曾让自己遗忘这眼光……可现在,她再也不能忘了,她不恨八娘子,她懂了……。

    从心底荡漾开来地焦灼和痛苦,爆发成一声咄泣。

    端午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抱着肩膀哆嗦着,希望火能再暖些,再热些。

     大概对于在野外生活习惯的猫来说,“自由”是很可贵的。

     “她才告诉我:‘我生来丑陋,可我也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在采珠司里,他曾是一个最英俊的男子,也是唯一不能忘记被俘之前自由生活的奴隶。

    蒙古人为了惩罚他,把他的脸生生毁掉了,不分日夜驱使他劳作。

    我成年之后,其他男奴在夜间嫌弃我,躲避我。

    可是这个人,他尊重我,爱护我。

    我也尊重他,爱护他。

    尽管他被摧残成了驼背,有最可怕的面容,但我觉得他年轻,他还很英俊。

    在我们这地方,情像野花,只有成为不为人注意的秘密。

    他喜欢讲他为少年战士时在山林中的奔驰,他喜欢讲他在夜间守望时听到海神的情歌……后来……我们没有后来,他突然地坚决地死了。

    几个月后,我生下一个女孩。

    记得那天是五月初五,眩晕中我闻见菖蒲香味。

    你知道吗?我升为管事时,看见一个才学走路的小奴隶走出这间屋子,她一边跌倒,一边在笑。

    人们叫她端午。

    我不会看错,她的眼睛活像那个男人!’” 新年一过,车库旁的芍药花竞相开放。

     尉迟望了一眼端午,她的黑眸充满了惶惑。

     那些芍药花株,高都在一米五以上。

    红瓣金蕊,十分艳美。

    今日细视,心中颇喜。

     “……就这样,我认识了八娘子和统领,并且得到了成就我今日的那两斗明珠。

    当时我已经十三岁,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对我来说,八娘子是美丽的女人。

    她独具慧眼,既知道每一颗珠宝的价值,也不会在鉴赏中泛滥出感情。

    临行那天晚上,我去寻找八娘子。

    我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说:‘连年战乱,昆山之玉已不能拥有昔日影响。

    蒙古铁蹄之下,我不可能恢复尉迟家的王朝。

    但是,我想靠我的力量,像合浦采珠司一样,在和田建立起一个白玉的王国。

    因此,我需要最好的美玉,最优秀的人才。

    当我有这个能力时,我能否来找你?’。

    我记得她笑了一下,那是一种令观者痛苦的苦涩笑容。

    她说:‘我的心已经半死了,到那时,我的心早会化成老珍珠的血。

    孩子,如果你真有那样的决心,你能否和我订立一个约定?’我回答:‘那要看是什么约定。

    ’八娘子不点灯,把我带到了海边一排破旧的棚屋。

    有间棚屋里面,铺着草席,点了一盏油灯。

    杂七杂八睡着许许多多小孩子……突然,八娘子握住了我的手。

    她发出几近于痛苦的喘息,说:‘这里边,有一个秘密。

    孩子,你若是向外人揭破,我发誓不会让你走出廉州。

    ’我被她掐得生疼,说:‘我以尉迟家族的荣誉发誓,我会保密。

    ’” 我想,即便在新年伊始,遇到一两件不如意事,今年还是会充满希望的。

     寂静佛堂里,端午和尉迟公子围火盆而坐。

    她望着梵瓶中的花枝,感到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梦。

    菩萨为世间人所流的泪,幻化成淅淅沥沥的雨水,又幻化成尉迟无意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