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欲速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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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怪不得爷今晚没精打采,原来是——燕子铩羽了,呵呵……” “土匪头子眼睛那蓝啊……蓝得没天理,出人命!他要是个姑娘,老子真想投到匪帮去算啦。

    不过,那小子使刀太厉害……杀人不见血啊。

    啪啪……咱们燕子爷剑就没了!” “嘘,轻点轻点。

    ”那人盯着端五,歪着胡子:“端午也在。

    蓝眼的,好像还送给你什么了吧?是不是海誓山盟,约你去当压寨夫人啊?” 身旁两个男人,敞开胸膛散汗臭,罗唣没完。

     端午把酒喝干,咧嘴笑道:“你说对了!要活命,以后多说几句好听的。

    我一定叫我男人绕了你这条老光棍!”她收了笑,目露凶光,把碗重重反扣在桌。

     既然没人管,端午弄碗热酒,抓了羊肉吃着。

    她觉得今晚怎么吃都不嫌多。

     她正想去找女奴们过上一宿。

    驿站头儿拦住她:“端午?燕爷命你住在他隔壁。

    ” 那四个女奴,闭在房内进食。

     端午不好推辞,到了指定屋。

    屋子没门,有半截帘子。

     他离开,大伙反倒放松。

    男人们碰碗对酒,猜拳的猜拳,谈山海经的扯山海经。

     屋里一股羊骚味儿,墙角铺盖破破烂烂,比采珠司棚屋都简陋。

     燕子京顾不上其他人,其他事,扭头扶梯而上。

     端午想:人家往高处走,我是越活越对付。

     端午蓦然抬眼,一对眸子,好比火中煅烧的乌金。

     难道隔壁燕子京,在这种屋里也能睡着? 好笑。

    此刻,弱的不再是她,而是他! 她懒得废话,在铺盖上垫那张包袱皮,像条菜青虫似蜷缩在内。

     他脚都在打战……再下去怕站不住了…… 燕子京没什么动静。

    端午转身,发现那木板壁上,几只蚂蚁爬进爬出。

     其实,她正留意着燕子京裘衣底下那双靴。

     她随着蚂蚁,找到了条墙壁缝隙。

    她出于好奇,一口吹灭了灯,偷看那边。

     端午用包袱卷着空匣,垂着眼。

    她影子被燕子京影子压着,像根可怜巴巴墙头草。

     燕子京屋,比她的要干净多了。

    他盖着那重裘皮,背对着她,身子微动,竟像在隐隐发抖。

     先到人,准备好酒肉,等待主人。

    但燕子京冷瞧了眼,便命驿站头儿领着他去上房。

     端午心想:南海常有人得“打摆子”的病,发烧打战,倒是和他差不多。

    燕子京在和田还好好的,怎么走遭昆仑山道就病了?也许是他“兰姐姐”阴魂不散,看他夜抛红兰,情深意重,来缠住他了吧?他还妄想五天到叶儿羌?说不定鬼府名册都排到了。

     燕子京带一大群人入住,让年久失修楼阁,更显出不堪一击。

     她想到这,挠挠背后。

    伤早已好,但皮里还不时会痒。

     驿站孤零零设在旷野之中,伴着几盏招魂般绿色灯笼。

    它虽离官道不远,但前几年察合台汗国与中原对抗,这两年昆山匪帮大为猖獗,客商早已寥寥。

     她没心没肺一笑。

    也不算是幸灾乐祸,只为了早入梦乡。

     端午瞥见,燕子京用绸巾擦着手心。

    那眼半闭,没了昔日装神弄鬼神气,更像是疲惫睁不开。

     她摸索袖间,摊开手,借助孔光,那几朵干枯了的小白花,映入眼帘。

     “不!有备而无患。

    ” 想不到这不起眼的小白花……干枯之后透出沁人奇香。

     “爷,您觉着……?方才小的们过来,听说路遇几个散匪……” 屋子里的膻味,正好靠此解去。

    她把花托在手心,以掌为枕,侧身睡去。

     “是五天。

    ”燕子京道:“今夜派人值夜,警备四方。

    ” 她初时迷迷糊糊,还听得男人们群鸦乱噪。

     “爷,五天?” 后来睡熟了,却觉得那香越来越浓,染出一个美丽的梦境。

     “好。

    五天之内,必须到叶儿羌。

    ” 她又见到海市蜃楼。

    雪山间山杏盛开,骑马少年回眸一笑,眼蓝如记忆中的珍珠海。

     “爷,一切都安顿好了。

    小的们遵您嘱咐,巡视过方圆十里,尽皆平安。

    ” 那片海,忽被山间乌云搅动。

    顷刻之间,成了一片血海。

     那几人请安又请示。

    燕子京坐正,一一作答。

     她听到八娘子用不寻常的声音在海深处焦急唤她:“端午……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