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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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说甚至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只是有一天傍晚你们吃完晚饭,德莱恩和你坐在桌子边,盘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就那么散漫无度地堆叠在那儿。

    那是夏天傍晚,空气稍微凉下来,你能闻见那种夏夜特有的清凉味道,带着一股植物清香,让你联想起树丛间夜莺或者蟋蟀的鸣叫。

     德莱恩的手搭在椅背上,夹着一根香烟。

    在那些必要的社交场合之外少校并不怎么抽烟,可就是莫名其妙地喜欢在手指间夹着一根转来转去。

    那个小习惯流露在随时随地,比如现在。

     在你没注意的时候,好奇心大概使你一直在盯着他的手指看,以至于年轻的军官也把目光挪了过去。

    他看见你在关注什么,然后了然地挑了挑眉。

     “我从十八岁就这么干了,那时候我刚从青年团进入空军服役。

    ” 德莱恩说,“因为我受不了烟味,又想要让自己显得成熟点儿。

    你知道吧,我那时候相信当你拿着它的时候,别人总会认为你会在过一会儿的时候把它抽掉。

    ” 他低声笑起来,为许多年前那种少年人的稚气,“天啊,结果没用半个月所有人都在笑话我光拿着烟不抽,特别是” 你在听着后文,然而他的话语终止了。

    有点突兀,但德莱恩就那么戛然而止,像是中间缺失了一段的磁带。

    他的肩膀僵在那里,直到几秒后才重新恢复生机,好像那个“特别是”后面接着什么不容触碰的伤痛。

    特别是什么?特别是谁? 你知道德莱恩曾经在空军服役,你知道他在一次空战受伤后离开了那里,来到集中营。

    但少校很少提及那段经历,像是那里埋藏着什么伤疤。

    你曾认为那是场糟糕的空难留下的痕迹,但现在你不这么觉得了,那几乎是种直觉,告诉你那不是真相。

     有个人藏在那儿。

    藏在未尽的话语中。

     那是经年的隐痛,时不时才牵动一下,就像磨损的牙齿,好的那部分包裹了即将暴露的神经,让它看起来若无其事。

    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每次需要动那里时都必须小心翼翼,不知道什么时候尖锐的疼痛就会钻入脑子。

     “……对不起,克莱尔。

    ” 德莱恩轻轻吐出一口气,有点突兀地说。

     他没必要向你道歉,但你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本想向你坦诚,他觉得你有权利从他那里知道你想知道的。

    可他就是说不出口。

     为此他感到抱歉。

     “没关系,文森特。

    ” 你说,将那根香烟从他手指间抽出去,“让我们做点儿别的事吧。

    ” 就在这时候那架钢琴闯进你眼里。

     它在深红色罩布下露出黑色的漂亮一角,像是那种覆盖着红丝绒顶的巧克力蛋糕,让你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冲动,你想走过去,摸摸它,将它弹奏出声,听听音色是否圆润饱满。

    而且不知为什么,你就是知道德莱恩也会喜欢。

     “让我们来弹弹琴吧。

    ” 你说。

     少校没发表异议,他主动走到了钢琴边,看起来还没回过神儿。

    于是你打开琴盖,试了试音。

    比你过去经常弹的那一种厚重,又比集中营里的另一架听着单薄。

    但你挺喜欢这种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