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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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二十二日,根室支厅,别海町 加贺辰己站在路边,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天,又低头研究自己的手表。

    雪从两天前就断断续续地下着,现在也没有停,对原先的计划其实非常有利。

     望着仿佛白色沙漠一般的广阔雪原,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好像要把肺叶里面所有的污浊都吐出来一样。

    然而依旧有什么东西锁在里面,肺结核一样,锁在里面。

    那似乎是两年前那场失败的自杀在肺叶里残留的毒气,无论如何都将伴他终生。

    如果当时成功了会是什么样呢?这个问题大概也会伴他终生吧,你永远不知道十字路口的另外两边通向哪里,脚下的路就是你唯一的路。

     北海道,他想,多么奇怪的地方,一点都不像是日本。

    这里的人很少,道路也很少,如果选错了路,可能要回头走很远。

    眼下他正站在路边,神经质地一遍一遍看表,等着那辆应该不久就出现在视野里的白色轿车。

     车子来了。

    漫天风雪里,白色车身一点都不显眼,然而加贺辰己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它,于是紧张地抬起手示意。

    车子靠着路边停下了,驾驶座上的人探身为他打开车门,他带着满身的雪花迅速钻进温暖的车子里。

     加贺辰己两手交握着,太过用力以至于感觉得到掌心的脉搏快速跳动,应和着体内涌动的潮汐,在耳边发出轰然巨响,甚至淹没了车外北风的悲鸣,但意外的是仍然可以听到雪花击打玻璃的声音。

    他命令自己,冷静,冷静下来。

     “你叫我来,究竟要给我看什么?”过了很久,他终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喑哑疲惫,虽然是疑问句,却不带一丝感兴趣的语调。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小声说,目光的焦点落在虚无的前方。

     “是哪里呢?”仍然是不感兴趣的疑问句。

     加贺辰己看着他父亲,年近六十的老人,彻夜不眠的长途行车令原本就枯瘦的脸颊陷得更深,眼神黯淡,嘴唇也干裂而没有血色。

    只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依旧是整洁漂亮的,演奏家的手。

    加贺辰己被父亲的态度激怒了,明明接到电话就拼命地开了一夜的车过来,却装作完全不感兴趣!他咽下了口中苦涩的唾液,问道:“你吃过早饭了吗?” 父亲摇摇头。

     于是他机械地从包里拿出面包和牛奶递过去,说道:“我来开车吧,你休息一会儿。

    ” 父子二人交换了位置,车子重新启动了。

    风雪一点也没有变小,毫无顾忌地推搡着,踢打着,簇拥着这辆车子,驶向白雪皇后的国度。

     沉默能够拉长时间的单位,一分钟变得像一小时,一小时变得像一天,一天变得像一生。

    加贺辰己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走完了一生。

     “你究竟要带我到哪里去?” “和电话里说的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