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更

关灯
◎弄疼你了?◎ 月白外袍沾上枯黄的水渍。

     颜色像夏末枯萎的树叶,又像是久旱的枯叶因逢雨而焕发微弱生机。

     谢泠舟默然拿出帕子,擦拭身上茶水,眼底冰霜融化,只余一滩柔软春水。

     “表妹很好。

    ” 谢老夫人方才还蔫儿着,这会来了精神,“虽说两位表姑娘都嫁入府里,传出去确实容易让人笑话咱家,不过……” 谢泠舟这才想起他有两位表妹,面上重新结了霜,蹙眉打断了祖母,“赵家表妹很好,但孙儿对她只有兄妹之谊。

    ” 老夫人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其实孙儿才及冠,婚事倒也不必心急,只是诸多迹象让老人家放不下心。

     长孙自小就极不喜被人触碰,尤其是女子,沉水院里有数位美婢,他却只让那几个护卫近身,近日还听说,他与那有龙阳之好的病美人三皇子过往甚密。

     谢老夫人握紧手杖,思量一番最终下定决心,给谢泠舟递过那碗参汤,“你公务繁忙,但也要留意自个儿的身子,今日梦丫头给祖母炖了参汤,我喝不下又不愿辜负那孩子心意,团哥儿替祖母喝了吧。

    ” 谢老夫人幼时吃过苦,因而即便如今衣食无忧,吃穿用度依然勤俭朴素。

     谢泠舟本想推拒,看了看那碗参汤,最终端起放在嘴边。

     看着孙儿将参汤喝得一滴不剩,谢老夫人先暗暗松一口气,复又叹一口气,唤谢泠舟,“你去后院茶室取来祖母抄好的经文,拿回佛堂里供上。

    ” 谢泠舟一听祖母这是要放人了,并未多想便往后院去了。

     老夫人口中的后院是主屋后的一座小园子,园中深处有个茶室,本是谢老太爷的书房,老太爷过世后被改成茶室。

     谢泠舟推开茶室的门,里头烛火明亮,还燃着熏香,不是老夫人常用的那种,他以为只是祖母换了一种香,并未多想。

     提步要往里间走,刚掀开珠帘,看到前方的人,手停在了半空。

     有位杏衫女子正在茶座立前,纤细身影背对着他,姿态端方但略显拘谨。

     谢泠舟步子顿住了。

     毫无缘由地,在见到那道背影时,他觉得口干舌燥,像有根羽毛在脖子上轻挠,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听到珠帘响动,女子转过身来。

    烛光下,谢泠舟看到一张娇艳如花的面庞,看清正脸的刹那,那股细微的躁动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倏地平息下来。

     女子正在研墨,见到他时面颊飞过一抹薄红,慌忙转过来福了福身,“婢子见过大公子,老夫人说佛经还有几句没抄完,让您替她抄完再拿回佛堂。

    ” 她姿态娴雅优美,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妩媚,可谢泠舟神色却更冷淡了,目不斜视走到茶桌前,接过笔,并不打算坐下,站着抄写余下的经文。

     正是夏夜,茶室里门窗紧闭,谢泠舟才刚进来没多久,便觉得异常闷热,额角甚至后背都开始沁出薄汗来。

     他吩咐在旁立着的那位侍婢:“不必在此候着,把窗打开,然后退下吧。

    ” 婢女面露难色,“公子,老夫人嘱咐过了,里头熏着香,不能开窗。

    ” 谢泠舟头也不抬:“熏的何种香?” “这……婢子不知。

    ”婢女支支吾吾,面颊也跟着红了。

     谢泠舟这才发觉不大对劲。

     方才这股燥热并非来自室内,而是……来自他自己体内。

     他皱起眉,下颚不觉紧绷,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香炉,再移到侍婢绯红面颊上。

     侍婢见他出了汗,眼角逐渐现出一抹红,眉头亦是隐忍地锁紧。

    想起嬷嬷教她的那些,“这时候先别急,先寻个由头接触接触,擦汗捶背揉肩都行,再熬他一会。

    ” 她心跳如鼓,一个黄花大闺女,去勾l引陌生男子,怎能不紧张? 但嬷嬷说了,这事成与不成都会赏赐她,若是成了,将来便是大公子房里人,除了大公子,往后谁也不必服侍。

     况且这位大公子还生得这般俊朗,气度清雅出尘,跟天上神仙般。

     侍婢悄悄打量着谢泠舟,目光从青年高挑玉立的身形,移到白皙修长的手指,再移到白袍之下的宽肩窄腰…… 早前老嬷嬷让她看了些册子,一想象到那劲腰薄肌蓄力的模样,忍不住脸热。

     虽说大公子周身散发的清冷气息叫她踟蹰,但青年额上慢慢滑落的汗滴,像泡在春水里渐融的冰,把谪仙也拉入红尘。

     于是她鼓起勇气上前,手攥着衣袖要给谢泠舟擦汗,“大公子,您出汗了,让婢子给您擦汗吧。

    ” 袖摆刚要触到谢泠舟,手腕隔着衣袖被一只修长的手制住了,侍婢抬眼看到那双冰冷眸子,一时乱了神,呆呆看着他。

     惊慌失措的目光叫谢泠舟眼前蓦地闪过另一双眼,那双清澈懵懂的眼。

     他看着侍婢的眸色逐渐变深。

     侍婢想起嬷嬷的嘱咐,“若公子直勾勾盯着你看,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这种时候就是想了,不要怕,依偎过去。

    ” 想到这,又不由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呼吸变得急促,屋内熏香更让人觉得由内而外的燥热,发出的声音也软的跟要融化一样,“公子……”这一声几乎像被碾碎的桃花,娇软妩媚,滴出汁水来。

     可谢泠舟的眸子却在听到这软软的一声后恢复清明。

     他认错人了,这不是她。

     而后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追问,哪个她?他希望是哪个她? 为何偏偏会认错成她? 一想到那个她,谢泠舟察觉到身上更不对劲了,有什么地方在慢慢绷紧。

     侍婢顾不上去体察谢泠舟细微的眼神变化,因为此刻他握着她腕部的手在用力收紧,力度凶狠得像要把她骨头攥碎,“大公子,您捏疼婢子了……” 她害怕了,不由想退缩,低头却瞥见白袍下突兀的褶皱。

     原是想了。

     遂大胆地靠近一步,刚一动弹,手上一痛,身子更是猛一踉跄,侍婢猝不及防被甩在了地上,惊叫出声。

     谢泠舟全身从里到内都是滚烫的,似有岩浆在体内沸腾,叫嚣。

     可眼神却是一片冰冷。

     他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熏香是其次,那碗参汤才是最要命的,方才不止一次看错人,想来这汤里加了致幻的药物。

     谢泠舟冷冷看一眼跪坐在地楚楚可怜的美婢,如同看一樽木雕。

    因知道她是奉祖母之命,不欲为难,更紧要的是要在药力没有完全起效时,离开这里。

     他疾步走到门前,却发觉门不知何时被从外头锁住了。

    谢泠舟眼底风雨越发汹涌,忍着下l身不适,抬腿用力去踹房门,但奈何房门被锁得死紧,跟一堵墙似的。

     无奈,他只能走回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