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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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牙的笑容来,“爹爹说的对,明明是你怕了,怕临门一脚踢到铁板,却说的好像饶我们一条小命一样。

    ” 提着陆离枪要了个花枪,钟应眉眼间尽是恣意:“天道并非不可违逆,你都能合道,我们也能让你道崩。

    ” 侧首朝不意挑了下眉稍,钟应微歪着头,桃花眼中浓雾形成的煞气滚滚流转,妖魔在其中蠢蠢欲动,却因为映入了莲中君的身影而潋滟:“这下是真的要放手一博了,待会儿我要是杀红了眼,又要六亲不认,你可要阻止我。

    ” “……” “要知道。

    ”他慎重的说,“只有你可以叫醒我。

    毕竟,那可是把魔君蛊的晕头转向的小妖精。

    ” 钟应没有阻止便宜爹爹燃烧命脉根基,而是踩着自家爹爹步伐,抬步跟上。

     他听钟岳讲过他的过去,年幼时期亲眼目睹亲族惨死,却软弱无力的抱头痛哭。

     他知道凌驾九位剑仙之上的剑主曾抛下一切责任,孤身一人跳入无尽深渊,只为了在这人间绝境里寻找一线生机。

     他更明白便宜爹爹倾注于他身上的浓烈情感…… 是离芳水镜毁了钟岳仅剩的一切,而神君作为幕后的罪魁祸首,钟岳此生与他不死不休。

     钟应也有不可退缩的理由。

     不仅是傲骨不屈,不仅是为了报父母之仇。

     更是因为,此生得到太多,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玉馨书院、重明国、魔界等不复存在,他还想跟君不意踏遍九州的每一寸山川河流…… 在他转身的那刻,无尽深渊沉淀的怨憎全部倾注在他身体中,他每一步都踩着深渊泥沼中不见光明的埋骨,身影跟深渊之主重合,眼眸中除了杀戮再无其他。

     可,再一次入修罗之道,不是为杀戮,而是为了拯救众生…… 君不意停在原地,任狂风将警发吹的歪斜,几缕乱发沾上唇角。

     他和钟应无论谁出手,另外一人都能立刻跟上,相辅相成。

     可是,这一次,他未动,留在了原地。

     被那一道灭世天罚惊骇,又被创光的凛列与长枪的杀伐惊醒,这些老家伙们立刻做出了判断。

     凤王抖落身上的焦黑的羽毛,看着自己光秃秀血淋淋的翅膀,鸟脸上全是痛苦,叽叽喳喳:“反正我是没脸见人了,不如早死早涅槃,换一身漂亮的羽毛。

    ” 秃黑鸟蹦哒两下,身后出现巨大的凤凰图景,长而浓丽的翎羽上升腾起一团团似云似雾的冰蓝色火焰,向着天道虚影俯冲而去。

     凤凰啼血,涅槃重生。

     浑浑噩噩的苏家家主浑身一激灵,混沌的双眸中挣扎的浮现几丝理智,喉咙唇齿间压抑的发出“嗬嗬”声。

     “不!” 苏家主一边踉跄后退,一边搭着头摇晃,直到透过歪斜的发丝看到这天塌地陷之景时,整个人定住。

     “我还有月牙儿……还有福姐……” 他必须在世界崩塌之前,找到夫人和女儿,带他们安全离开九州。

     苏家主身化遁光,消失在天际。

     蛮族小灵女双手紧紧的扒拉着玄武壳,她努力想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然而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晕白,唇齿不住的发颤,兀自瞪大的杏瞳泛着朦胧水光。

     在一众大能中间,她比钟应还年幼,虽在当选灵女的那一刻拔涨了修为,但心性远不及在场的老怪物们,若不是蛮族提议“请神”,小灵女身负重任,她根本不会出现在荒野之川上,所以老院主等人先前对她多有照顾。

     但是,多次失败消磨了她的锐气,那一道天罚惊破了她的胆子,让她拼尽全力也无法再向前迈动一步。

     小姑娘咬了咬下唇:“对、对不起……我去找族长他们想想办法。

    ” 一头伤痕累累蛮兽张开血盆大口,嗷唔一声叼起了玄武壳,头也不回的朝着蛮族领地奔去。

     老僧从焦土上拾起一颗佛珠,佛珠透明清澈,其上刻有金色的雍仲符号,中间悬浮着一名拇指大小的少年和尚。

     杀生和尚陷入沉眠,秀气的面容上双眸轻轻闭合着,皮肤却不断溢出污浊的血光,似乎想要污染这片佛家净土,却如滴入池中的浓墨,很快就被卍字化解掉了。

     老僧收起佛珠,双手合十,慈悲而垂怜的念着佛偈,朝着中央走去。

     身后浮现一樽巨大的佛像,此刻,金刚怒目,伏魔渡世…… 他们几乎在瞬间做出决定,几乎同时出手。

     “神君——” 在他们之后,空间被撕开,怒喝轰隆传出。

     一男一女一对璧人一前一后踏出。

     “狼崽崽,霄儿。

    ”神君无视了他人,却在看到眼前这对璧人,轻笑的给出了回应,“你们还是来了。

    ” 霄后无话可说,垂眸作为应答,只是悄悄拉了拉身畔之人的一角。

     重明皇掷出一盏明灯,那是安置在开明宫最上端的命灯,曾是三千弟子向神君欢欣所求,由乾元道人亲自供奉。

     “轰!” 如今,由太一宗最后一任宗主当着神君和数万残魂的面拍成粉碎。

     “太一宗万古罪人,你不配!”重明皇冷声,枯荣轮回道域撕开战局一角,强势的占据一方天空。

     随后,赤衮衣划破苍穹,酝酿长久的恨意开闸,重明国太上皇太后同时加入战局…… 神君甚至没有动一下指尖,天地便被冒犯了一般,风起云涌。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伏尸百万,天地震怒……天降血雨,地涌黄泉,怒雷惊电在空中横行无忌。

     九州的一花一草一木一小片灵气都在拥戴着神君,一切天灾地劫人祸都在惩戒着逆“天”者,甚至透过因果血脉,对这些冒犯者的亲属好友进行制裁。

     玉馨书院的学生们、漫山遍野的小妖们,佛前叩首的世外……合道之下皆蝼蚁,他们毫无反抗之力,直接被因果波及,断了命线,尸体无声无息的倒在原地。

     “轰隆——” 本就四分五裂的蛋壳中间炸开了一颗爆竹,九州魔界更加稀碎。

     有一位合道大能以身自爆! 天道本该为诞生于自身世界的天仙哀恸,门下子弟后辈本该百里雪衣祭奠,可是此时此刻已经无人顾得上。

     天道投影而成型的神君被卷入其中,身姿霎那间消散。

     可是,很快……天道再次落下投影,神君毫发无损。

     “轰——” 又是一道剧烈的湮灭声。

     这一次,凤凰燃尽己身,天空落下无数冰蓝色的火焰,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

     佛像碎裂,金刚崩塌,清光消散。

     “轰——” 天地震颤不绝,在短短瞬间,从盛世之花走向破败。

     连神君都因为众生的疯狂反噬而稳不住指尖,空镜一般的眸子倒映着颤夔巍的时空。

     比前世还要激进癫狂…… 神君意识中浮现这个念头。

     毕竟,前世很多人经过百年间一次次失败,最终放弃,带着族人离开。

    而这一次,玉馨书院劈出了天地第一剑,为同道指明了方向。

     “轰——” 这一击,破坏力惊人,笼置千里的虚空时间通通扭曲成麻花卷,最后不堪重负的从内炸裂,一切都被碾压成为齑粉,形成一条漫长的黑色空洞。

     天道投影被卷入其中,毫无挣扎就跟着被撕碎了,缓了一会儿都没能修复好,于是重新落下投影时,神君面目却模糊了很多,仿佛天道遭受重创后的心有余悸。

     凤王。

     法师…… 君不意注视着一位位大能陨落,默念着一个个尊称,悄悄蜷缩了指尖,轻薄的唇抿了抿:“父皇……” 他未出声,可是天地已经将感应传递给了神君。

     神君将视线转向了那位安安静的莲中君。

     “轰——” 这一次,并没有先前那么惊天动地,漫长的黑洞上却铺展开了一层寒霜,漂亮的像是星夜下的湖面。

     君不意阖上双睫:“母后……” 相互折磨了五千年,从佳偶磋磨成了怨偶,重明国上代帝后最后却在无言之中选择了生死相随。

     而在层层重击之下,原本牢不可催的融合都散架了,破破烂烂的混沌中,藏了一颗无色珠子,被精致雕琢后有几分酷似神君。

     只要击碎它—— 一切都会结束,尽管只能留下一个奄淹一息的世界。

     这个念头浮现时,天空出现无数的灵剑,灵剑成道域,寒光雪亮的创刃全部指向一个点,剑道长河浩荡直下。

     银河落下九天! 钟岳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毫不犹豫施展天魔解体,引发自爆。

     钟应手握陆离枪,浑身煞气血光凝结成暗红白骨组成的领域,携带着修罗炼狱紧随其后,他能抓住众前辈以生命创造的唯一的命脉,正要掷出最后一击,斩落天道—— 便在这时,一只骨相极佳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身后拂来微风,些许青丝飘荡入视线余光中,切割了光阴。

     钟应蹙眉,继而大怒,沾染上深渊怨气的神火呼啸扑来。

     君不意轻盈落下,靴底踩着火焰最顶端,像一只松鹤敛翼停在了山水寒石间,成为定海神针。

    原本张牙舞爪的神通之火突然焉巴巴的怂了,甚至讨好的冒出一堆火星子,组成了一枝亭亭玉立的莲。

     显然,主人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智,神火还认得自家主人的道侣。

     君不意无奈,紧接着一手拉过钟应,一边抬袖点向虚空。

     以这个点为中心,无形的力量极力向着四面八方极力扩张,渗透时间和空间,将九州大世界包裹其中。

     大道齿轮如生了锈□口卡住了运转,滔天洪流的剑阵停滞虚空,钟岳停在了天魔解体那决绝时刻,连魔君脸上高涨的残酷情绪也一—同凝固…… 这一瞬间,万物静止。

     有一双神灵的手,写意又强硬的将九州刻进了羊皮卷上,连风和云都成了其中的一笔一划,形成了一副静止却浩荡瑰丽的画卷。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没有闲心去每个角落观赏自己的作品,只是拉着眼前人的手,唤着他的名字。

     “钟应。

    ” 声音比雪片落在松针上还要轻。

     “对不起,我不能等你彻底与深渊之主同化丧失理智后再来阻止你叫醒你。

    ” 魔君维持着原来的冷酷神色,拉出去保准能吓下哭小皮娃,连魔界那些凶残的魔头也能吓的抖腿频过去。

     君不意捧着钟应的下颌,眉眼潜藏着无比的耐心:“应应,你醒醒。

    ” “小星星,你看看我。

    ” “小混蛋,你是不是又在骗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一叫你,你就能醒,只有我能让你清醒。

    ” 用指腹去碰触钟应如出鞘之剑的眉稍,利如薄刃的睫毛,煞气滚滚的眼角,紧绷的颧弓,以及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

     他叹谓:“你果然在骗我。

    ” 可是面对这个小混蛋,被骗了他也总是束手无策。

     手指摩掌着钟应侧脸的弧度,掐了掐细嫩的脸频肉,君不意说:“我有一件事要去做,我不能保证,但是我会努力回来的。

    ” 音落,他握住钟应的后颈项,亲了亲他耳侧乌鸦鸦的鬓发,踩着步子离开。

     一步。

     两步。

     三…… “……站住!”砂纸磨砺的声音蓦然响起,仿佛被掐住咽喉的人猛的生出了强大的爆发力,以至于话语脱口的那一刻失了原本的音调。

     钟应一把揽住君不意的肩膀:“你要去做什么?你跟我说清楚!是不是我晚一步,你就留下一个谜团直接走了!” “你第一次走时,甚至什么话都没留下,现在还孤注一掷再入修罗道。

    ” “这种时候你还翻旧账?新帐旧帐一起算是不是?可是我要做什么你能不知道?你能清不到?” 君不意缓缓弯了弯唇角,轻语:“我在等你醒来。

    ”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君不意末答。

     钟应紧绷着脸盯着他。

     世界入画,静止无声,只有钟应的喘息声在空气中簌簌回荡。

     君不意:“……应应,你知道的。

    ” 钟应怔忡,是的,就像君不意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样,君不意现在要做什么,他也猜的出。

     毕竟,他从雪回神君口中知道了重生的起源。

     “那你会怎么样?” 脑海中闪过莲中君消散那一幕,钟应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他勃然大怒,声调粗重如被撕扯的支离破碎的天幕,“你会因此罪大恶极,罪无可赦,会因此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而且就算你这么做又能改变什么?在我们背负了这么多牺牲,尽了这么大努力后,让一切回到最初点,让我重生一次,我就能提前阻止神君?就能杀了神君?没用的,神君说不定会借此更早证道,你已经试过一次了,他也已经这么做了。

    ” “君不意!你该是享誉九州的仙道第一人,该是重明国金尊玉贵的新皇,该是高华轩雅的莲中君,该天地玄黄榜上最耀眼的万古天骄!” 钟应拉着君不意的手指,他见过疏影君一刀斩落星月,却执意的觉得这是一双执笔落墨的手,这是一双抚琴弄弦的手,颤着尾音:“你不需要走神君的路,不需要再一次犯下毁灭九州的罪,不需要走前世的路,你和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