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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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直接下车,而是降下车窗转头望着饭馆门口。

     三张折叠方桌,每桌四个塑料矮凳,他这种个头的人坐下会觉得不太舒服,不过为了省空间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了。

    明火明灶开在马路边上,往年还行,近年已经被罚过好几次,但店里实在只有苍蝇那么大个面积,管的人一走父亲又会把摊子支出来,一个人干到凌晨再收工。

     饭馆没有菜单,因为不需要。

    仅有的几样选择就写在炉灶朝着马路的那一边,是肖默存的字迹,用A4纸写好拿到打印店过了一遍塑封,然后拿胶纸贴在不绣钢板上。

     炒河粉、炒饭、烫米线,数十年如一日。

    来得大部分都是老主顾,有附近的学生,也有背景复杂的社会人士。

     这样一间馆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个人经常忙得脚不沾地。

    小的时候肖岱桦还会让他帮帮忙,打打下手,大了反而不让了,尤其是他上中学以后更是碰也不许他碰。

    他问为什么,肖岱桦起初不肯告诉他,问得多了才说,怕同学看见了笑话他。

     难道收拾碗筷,擦桌子,扫餐巾纸是很丢人的事吗? 肖默存小时候不明白,觉得他爸太大惊小怪。

    后来他明白了,自卑这种东西是天生的。

     少不经事的年岁开始,贫穷会在人的身体里埋下一枚不起眼的种子,随着你的长大慢慢破土。

    童年的你去富裕的亲戚家串门时,也许还会央求玩一玩别人家小孩的高级玩具,长大了你却开始自动将自己和那些拥有先进电子产品的少年们划为两类人。

    他们还没来得及瞧不起你,你就率先疏远了他们,以免把玩掌机时自己表现得像个无知的穷光蛋。

     他爸正是因为穷得太久了,自卑刻在骨髓里,所以才会在方方面面都活得小心翼翼,只求缩进穷人的壳里搏两父子一个平安。

     夜风灌进车里,吹淡了肖默存身上的烟味,再过一会儿应该就闻不到了。

    他父亲受不了烟味,因此他每次回家都习惯先散散味道。

     肖岱桦倒不是讨厌抽烟这个行为本身,而是一闻见烟味就容易咳嗽,十多分钟仍停不下来。

     肖默存曾经带他去大医院检查过,全身上下查了个遍,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跟他没有腺体有关。

    当时听完医生的话他爸笑了,说摘掉腺体都二十几年了,本来以为要短命的,没想到只是闻不了烟味儿,代价比他想得小多了。

     “老板,算账!” 肖岱桦正在灶后面忙活,火腿炒饭还没出锅,喊了声“马上来!”,却一时走不开。

    刚想让客人再稍等一分钟,忽然传来一句:“二十五。

    ” 他抬头一看,“默存?你回来了!” 肖默存一身西服站在桌边,看起来跟这里格格不入。

    他拿了几张钞票以后走回灶边投到纸箱里,朝他爸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