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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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楷来换借一本书。

    这个规定大大推动了同学们的书法练习,结果,直到今天,我的那些老同学虽然大多还是农民,但如果让他们拿起毛笔写几个字,多半会比有资格题词的名人的字,看起来更顺眼。

     我读民间故事,主要是为了讲给祖母听,祖母喜欢,我却不太喜欢,觉得每一个都差不多。

    我喜欢的是童话和寓言,但祖母听了只说是“野天糊涂”,与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几年前我去安徒生的故乡丹麦奥登塞,在那所小小的红顶房里徘徊很久。

    这间红顶房的所在,当年是一个贫民窟,安徒生一家只在里边占了一小角。

    就居住条件来说,要比我家的老屋差多了。

    让我感动的是,这所红顶房居然打开了世界上那么多小房间的窗子,包括我家乡的这一间。

     小学毕业时,我要到上海考中学,妈妈忙着物色为乡亲们写信和记账的接班人。

    最后找到的接班人十分称职,却比我年长多了,他就是以前被人们称作“懒汉”的二胡高手方子。

    在账册上签写的名字,是舫迟。

     方子出山,就像诸葛亮终于骑上了马背,再也没有回头的时日。

    我村的二胡声,从此寂寥。

    我的童年和这旧屋的灯光一起,也从此淡出。

     我的童年,是由一封封农家书信,一笔笔汗水账目滋润的。

    我正是从这间旧屋起步,开始阅读中国大地。

     感谢妈妈 戴黑边眼镜的青年 一九六六年六月,文化大革命爆发,街头的一切都变了样。

     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我从学院回家。

     周末的家庭聚餐,爸爸经常因下班晚而迟到,但今天他却比我先回家。

    他历来严肃,今天却很和气。

     吃饭时大家都不说话,因为已有一种预感,爸爸要宣布一点比较重要的事情。

    然而一顿饭下来,他什么也没有说。

     放下筷子,他终于开口。

    他问祖母:“妈,还记得阿坚吗?” 祖母一听就笑了:“怎么会忘了他,天下活宝!” 爸爸扫了我一眼,然后对祖母说:“他揭发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