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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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真是不错的建议。

    好像打开了新的大门。

    虽然不同于他以往的习惯。

    他过去总是习惯用否定来强调感情,现在突然发现,原来正面表达也有美丽的一面。

    “啧。

    ”“不好吗?”“不……好得很。

    ”伏见低下头,可是八田看得分明,伏见在笑。

    八田的手就在伏见的左手边,两只手在台灯照耀不到的暗影里,微微颤抖。

    伏见捉住了那只手。

    八田的手很小,比一般男性的手都要小上一圈,能被他整个收在手心里。

    骨骼倒是很硬实,捏上去有种出于意料的踏实感。

    他一面握着八田的手,一面继续目不斜视地写着字。

    就像仅仅只是因为手冷而互相取个暖。

    八田没有抵抗。

    呼吸有些急促。

    “猿比古,我很想你。

    ”八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脑子短路要这么说,只是好像千言万语都挤在心头,不说不行。

    这句话他在心里放了好久,一不小心看管就从嘴边溜了出来。

    伏见没有抬头,依然奋笔疾书,然而并不松开八田的手,只是闷声答应,“我也是。

    ”死不抬头。

    字都写歪了。

    八田低头看他心慌意乱地划掉写坏的字,无声地咧嘴大笑。

    手心相贴,浸出热热的一层汗。

    这种宛如初恋的心情。

    谁都不要说破。

    谁都不必说破。

    可是太甜美。

    两人都被这样欲说还休的心情刺激得欲罢不能,续篇的进展一日千里。

    蒙八田提点,伏见最近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修辞。

    单从修辞角度来说,文章的笔法也有不同的阶段。

    最初运用修辞,仅仅像是点缀,像女人涂抹的胭脂,为叙事增添色彩。

    有很多作者终生停留在这个阶段,他们的形容词句像彩色纸片,不能说不美丽,但是力量单薄。

    这种单薄从字面上无法体会,只有将名作与之比对,才会感受到两者巨大的落差。

    读者也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明明写得都差不多但是似乎就是没有名家的作品完整。

    ”仅仅是色彩的碎片。

    当然,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消遣的轻小说,那么这种修辞也无伤大雅。

    甚至也可以显得很华丽。

    过去八田和伏见的修辞,曾经一度停留在这个水平。

    是的,写作还有更高的境界。

    第二个境界令人十分痛苦,类似钢铁被锻铸的过程。

    许多作者触碰到这个境界就望而却步。

    因为会失去自己的风格,迷失自我。

    当作者们意识到自己的行文不足以表达感情的时候,可算是创作生涯最感痛苦的时刻,每一个字句都反复斟酌,像相看两相厌的夫妇,既不敢抛弃过往又不愿面对今后,令人倍感挫败。

    无论怎么写都觉得差之毫厘。

    然而意境因此失之千里。

    这个境界能够产生风格十分强烈的作品。

    此中不乏名作。

    伏见和八田很幸运,他们得到了可称当代最高名流的指点,正在这条路上前行。

    从当初的百般挑剔到如今的顺水行舟,两人的作品都逐渐显现出璞玉浑金真正的光彩。

    是真正的瑰宝。

    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第三个境界?当然有。

    伏见觉得,自己正在触碰到这个神秘的领域。

    这是个难以言传的境界,并不以年龄和资历论高低,甚至无关学识深浅。

    诚然,想要达到这个虚幻的领域,不经过艰苦的写作积累是毋需妄想的,但即便累积了深刻的写作经验,也并非每个人都能窥其一斑。

    这是精神上的原力。

    并不仅限于文学,音乐、绘画、雕塑,所有艺术领域都将这个神秘的境界奉为至高的圣域。

    许多人将这种神奇的火花称为“灵感”,但灵感这个词已然被滥用,根本不足以表述这种天赐的恩德。

    当贝多芬为爱丽丝写下传世名曲的时候,当梵高为妓女泼洒油彩的时候,毫无疑问地,他们都触碰到了这支神的手指。

    那是一种极度陶醉的状态,有如热恋,又似癫狂,心中并不能感知自己将创作何物,只是任由感情滔滔流淌。

    蒙昧却清明。

    不知己身将往何方,然而心中的意志却晴朗无霾。

    从胸中涌出的文字世界是如此真实,连同那字里行间的音律也一并气韵生动。

    伏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了这个至高的境界,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八田,但他确信无疑的是,自己的创作进入了一种如梦似幻的境界。

    举重若轻,潇洒澎拜,如白驹过隙而难追,真思之如狂而未已。

    过去的他的文字犹如古井深沉,现在变成怒涛般的江河入海。

    甚至提笔的速度完全无法追及思路的狂奔。

    超乎想象的快感。

    至纯又至美。

    他在深夜的台灯下与八田不谋而合地抬首相望,显然,八田也感受到了这种奇妙的创作欲望。

    他的眼睛在发光。

    他们的文风不再拘泥于过去两年塑造出的本形,而是不约而同地以一种天真的形态出现。

    每一个标点乃至粗口都信手拈来,又恰到好处得无法形容。

    这种妙意甚至超出了修辞的范围,像重塑血肉筋骨一般,令文字焕然重生。

    行文变得较之过去更有力量,更有完整的形态。

    宛如上帝塑造亚当与夏娃的天成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