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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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孽海花》里写李鸿章的千金擅诗,有诗评马尾之败云:“论才宰相笼中物,杀贼书生纸上兵”,对张佩纶颇有怜才爱惜之意。

    这是话本小说之衍,无非谈资。

    如若没有《清史稿》的史笔,我至多当它是一段红尘艳事,诗词曲赋里的粉末香屑。

     李鸿章真是霍霍君子,能成为晚清中流砥柱,并非无因,亦非浪得虚名。

    能不拘门第,慨然将女儿下嫁,这一点心胸就极高。

    古来仕官重臣莫不拘于门第,拈着身上几根羽毛,以为自己就是凤凰。

    像李鸿章这样肯把小姐许给一介清流,而且是战败之臣,能有几人? 若没有他的成人之美,张佩纶与李菊耦不结秦晋之好,没有爱玲的姑姑和父亲出世,爱玲又毛之焉附呢?中国的家族血脉如河流,不可割裂,如黄河长江,潺然流动渊源不息。

     算起来,张志沂是李鸿章的外孙,爱玲也就是李鸿章的曾外孙女,真正的贵族之后。

    爱玲虽然出生在上海的张公馆,但她的命运,她的作品都与南京的祖宅隐隐相连着。

     关于这段家世,爱玲的态度是暧昧不清的。

    小时候一次放月假回家,弟弟像抢到一条独家新闻似的,故意以一种不经意的口吻告诉爱玲:“爷爷的名字叫张佩纶。

    佩服的佩,经纶的纶,绞丝边。

    ” 爱玲诧异这个名字有点女性化。

    平常看祖父祖母的遗像习惯了,只晓得是爷爷奶奶,从来没想到爷爷也有名字。

     又有一天放假回来,弟弟给她看新出的历史小说《孽海花》,不以为奇似地撂下一句:“说是爷爷在里头。

    ”她切切地看了起来,凡是关于庄仑樵的地方都看得格外仔细。

     “我看了非常兴奋,去问我父亲,他只一味辟谣,说根本不可能在签押房撞见奶奶。

    那首诗也是捏造的。

    ”父亲让她去读祖父的文集,然而“典故既多,人名无数,书信又都是家常话。

    几套线装书看得人头昏脑胀”,却又不好意思问人,担心别人以为自己“喜欢讲家世似的”。

     她虽然从未见过这位传奇祖父的面,却似乎很欣赏他,说他好。

    这与母亲和姑姑态度迥然相异。

    也许并非因为血统遗传,而是仰慕祖父的才华。

    她读到他的手稿,也许感觉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