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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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会来了。

    八岁的时候,有人来到她家里找父亲说话,问他们愿不愿送女儿去城里做工。

    父亲很无所谓地说:“待我问问看,她愿意去就去了。

    ”这是家里人第一次征求她的意见,她反而谨慎起来,有点儿舍不得离开这个家。

    她从父亲眼中看到难得的温情,并且弟妹们肮脏的小脸上也写满留恋,于是她便退缩了。

    她想如果她走了,爹也许会想她的,而弟妹们就要挨饿。

    她被自己的想像感动得热泪滂沱,说不出话来。

    父亲诧异地说:“不去就不去,哭什么?”又向来人说,“这么着,就算了。

    ”来人便点点头,说:“这么着,便算了。

    ”低头抽了一袋烟,走了。

     她又哭起来,哭她丢掉了人生的第一个机会,进城的大机会。

    她怕命运从此再也不会光顾她,体恤她。

    尤其是,她发现父亲并没有因为她的牺牲而额外疼爱她,仍然当她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似乎他不小心生了她,于是只得养她。

    便是那样,再无别的理由。

     她觉得失望,并且羞愧,因为她居然曾经放弃了一次难得的进城机会,这是多么愚蠢而怯弱的表现。

    她暗暗希望那个人会再转回头,会重新问她一次,给她多一次选择——但是没有。

    那个人没有回来,父亲也没有再提过这回事。

    她仍然要每天割兔草,喂兔子,然后在集日里拿到镇上去卖。

     她守着兔子,在阴如棉被的天空下稚嫩且嘴碎地同人争执着价码,然后拿卖兔子的钱去买一点盐一点油回家。

    兔子一窝窝地卖掉,她一年年地长大,转眼便十二了,始终没能离开这村子,始终还是觉得冷,觉得吃不饱。

     然后她等来第二个选择——即使是局促着眉眼,她仍然算得上个美人坯子。

    凛冽的寒风并没有使她的皮肤皲裂粗糙,旺盛的生命力是比任何滋补品都更有效的,春风一吹,她就重新娇艳丰盈起来,仿佛有花香气,引得十里八村的蜂狂蝶乱,纷纷请了媒婆来提亲。

     十二岁的女孩子该有婆家了。

    下了聘,便须由婆家养起来,仍然养在娘家,但是逢年过节要往婆家去住几日,做些家务,三两年后才可以成亲,行礼圆房,从此算是别人家的人了。

    父亲曾经叫她“赔钱货”,其实终究也没有在她身上花费几文。

    她很小便懂得自力更生,如今更可以为家里换取一笔可观的彩礼。

     当然家里也要拿一些陪嫁出来。

    父亲便说:“这倒是很为难的,嫁个好些的,便须拿出相应的陪嫁来,几只兔子是不够的;或者便只得拣个普通些的,大家意思意思,都省些事。

    ” 父亲要她自己做主。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