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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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里是北京,门外是上海,丝毫不乱。

     而无论是北京还是上海,黄二爷的社会活动永远晚于社会半个节拍,可是娱乐交际,却又永远舞蹈在时代浪潮的最高峰,是顶尖儿上的那一朵浪花。

    可也不过是一朵浪花儿罢了,家秀知道哥哥是翻不出什么真正的波涛来的。

     这样想着,家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一路穿过花园绕回到正楼后门去,正看到二姨太楚红坐在门槛上剥杏仁。

    苍白的手浸在早春凉寒的水中,倒有了一点血色,映着已经薄薄盖住碗底的剥好的杏仁,粉嫩得透明。

     楚红是黄家老仆的家生女儿,打小儿侍候过家秀的,家秀对她多少有几分同情,便走过去打个招呼。

    楚红看到她,露出惯常的谦卑笑容,细声招呼:“姑奶奶来了,姑奶奶好早。

    ”又掇过小板凳儿让坐。

     家秀哪里肯坐,只摆摆手说:“你也早……这么早就做茶?” 楚红点点头:“不知怎么的,今年的杏仁儿特别涩,前夜泡上,到了早晨皮还紧着,很不容易剥下来。

    ” “为什么不用开水烫一下?那样就容易剥得多了。

    ” 楚红笑着:“您不知道,二爷说,开水泡会伤了杏仁的药性,只有用冷水,才又能去苦又保得住杏仁的原味儿。

    ” 家秀“哼”了一声,正想再说,忽然一回,看到三姨太赛嫦娥穿花拂柳地来了,脚步轻悄地,一只手犹捏着兰花指,这却是家秀生平最厌的一个人,不想照面,赶紧一转身,径自绕过主楼向客厅走去。

     黄家的大客厅在主楼一层,蓝椅套配着红地毯,暗花的壁纸上悬着银质的灯具,轻纱窗帘,落地台灯,一架巨大的钢琴靠墙摆放,上面插着时令鲜花,与对面的木质壁炉相映成趣,整个摆设充满欧洲风情。

     家秀刚刚坐定,已经听到哥哥的咳嗽声。

    她并没有站起问候。

    打小儿她对这个哥哥就有几分轻视,现在更看不上他的种种行径。

    她不禁又想起自己的一对侄儿侄女。

    黄家的孩子,好像都生错了性别。

    女孩个个优秀,男子却多半无能。

     是黄家麒先露面,可是他身后的二奶奶赵依凡先出声招呼:“家秀,好早。

    ” 家秀也含笑招呼:“依凡,早。

    ”她们是朋友,一直名字相称,除非年节家会,向来不惯“小姑”、“嫂子”那一套,认为俗而老土。

    家秀对依凡的青春秀丽一直是羡慕不已的,可是今天,她惊异地发现,数天不见,好友憔悴许多,似乎把在欧洲偷到的那几年青春都在上海加倍地偿还了回去——真应了那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而最让她震惊到难以置信的,是依凡的眼角竟有一团淤青! 家秀的眼光电一样地射向哥哥。

     黄家麒的神情却只是淡然:“你来了。

    怎么也不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