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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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桃的公寓在南京路上,地址是金大班替她选的,房租也由金大班垫付。

    但是她知道,那些钱金大班早已数十倍地从她的熟客身上讨回来——总是在接过厚厚的一叠钱之后,金大班便很为难很小心地将一枚小小的钥匙递给那“为碧桃小姐交房租”的人。

     所以碧桃公寓的钥匙总是时时更换,既是为了免得不同的客人在同一时间来访“撞车”,也是不愿意那客人出一次钱便想享受多次礼遇。

    碧桃常常记不起钥匙已经换了,隔三差五就要吃一回闭门羹,于是就要给大老远地到金大班家里去取钥匙,或者便干脆在大班家借宿一晚。

     这种种不便,碧桃从不会同金大班计较。

    因为她的今天是大班给的,她的明天也还要多多倚仗大班的栽培与优待。

    她不过是舍了自己的身子出去,而救命之恩本来就当以身相许的。

     她像一个不肯长大的孩子,将思想和情感都牢牢禁锢在一个早已发育成熟的身体里,然而欲望却是比所有的理智和情感都先醒过来。

    她在床上是和舞池里一样充满着创造性的——她并不是花样多,而只是擅于迎合。

    当她严丝合缝地承受与回应之时,便会把男人的欲望和灵感全都激发出来,于是峰回路转,机窍百出。

    这于她是一种本能,本能地迎合,本能地承受,本能地求生存。

     可是今天,在重逢了大少爷、并且目睹了大少爷的女伴之后,碧桃深深地自卑了,意识到自己目前所做的一切的卑贱,不足挂齿。

     她看着那高空闪烁的蓝火花,有种把自己挂在高空电缆上吊死的冲动。

    她想如果可以自由选择死亡的方式,那么飞到高处去,握住一朵钢冷的蓝火花把自己电死,一定是最令人惬意的死亡。

    如果她死了又活转来,重新再活一次,是不是更配得上他一些?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要在手心里寻找烙在他胸口上的六枚戒印。

    她想见他,她真是想见他。

    那蓝火花在她的心底里燃烧,将她刺激得热一阵又冷一阵,仿佛发虐疾。

     爱情就像是发虐疾,只有抱着爱人的身体才可以得到平静。

    她不懂得爱情,但是她知道她想见他,疯了一样地想见他,如果可以见到他,就是让她立时三刻死了也是甘心的。

    她已经躺下了,又一骨碌爬起来——当她想起他,就是躺在坟墓里也一样会爬起来的。

     她重新穿戴了出去,叫辆黄包车一径来到已经打烊的百货公司门前,在屋檐下坐下来,抱着膝盖,低着头,傻傻地守候——就像在码头失散的那日,她在码头苦苦守候盼着他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