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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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滔天。

    所思所想只有四个大字:怎会如此! 他只是睡了个囫囵觉,怎么就上了别人的身??? 明明前一刻,他还是鹊都的王公显贵。

    刚搁下曲水宴上的玉醑酒,披了大氅回府。

     鹊都连下了两天雪也不见停,路有些难走。

    他个头高,小厮伞撑得吃力,歪歪斜斜。

     他看不过眼,把伞接来自己打了,又将袖里的玉手炉撂过去。

    引得小厮一路受宠若惊。

     府里的人早在房里摆好了汤婆子,暖和得很,以至于他进门就犯了困。

     他记得自己随手抽了卷民间话本,倚在榻边翻看。

     窗外冬雀落在护花铃上,当啷作响。

     他听着、看着,不知怎么就支着头睡着了…… 等到被嘈杂人语惊醒,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到了这个鬼地方—— 四周是茫茫水面,大雾漫天。

     水中央只有一株枯树,孤零零地立着。

    水下影影绰绰,皆是青白色的短枝。

     他起初以为,那是鹊都风靡过一阵子的白珊瑚。

    细看才知,那全是人臂。

     全是人臂啊…… 而他就站在枯树随时会断的枝干上,赤着脚没有支点。

     …… 还有风吹他。

     还晃。

     还满手血。

     天知道那一瞬,他有多想骂人。

     诗书话本里的人阖了眼都是“忽梦少年事”,到他这就来了出“鬼上身”。

     噢,错了。

     是他上鬼的身。

     托岸边那几位碎嘴子的福,他尚未来得及说错话,就弄明白了最要紧的几点—— 这鬼地方叫苍琅北域,是专囚魔头的的地方。

     他就是那个被锁的魔头。

     岸边那几位似乎是他曾经的手下,其中一位闯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拖着半截血淋淋的尸首,面无表情地踢进水里。

     可见没一个善类。

     被这样的人围着,他能说“我不是原主”吗? 说了,那几个诚惶诚恐的手下怕是要当场变脸,把他也撕成两截,扔进这满潭死水里。

     所以他只好一边洗着手上的血,一边斟酌着套他们的话。

     结果套了大半天,就套出“城主我错了”,“城主我闭嘴”以及“啐”。

     要了命了。

     *** 他心里正盘算着,忽然听闻一阵嘈杂声。

     隔着厚铁似的山壁有些难辨,但乍一听,只觉得有无数人包围在外,祭出了刀剑。

     当中还夹杂着人言,隐约能听见“还等什么”“那魔头”之类的字眼。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锵然震响。

    碎裂的玄铁黑石纷纷滚落,阴沉无边的寒潭地动般剧烈一颠—— 颠得乌行雪一把扶住最近的树枝。

     “……” 岸边那几个手下正在聆听山壁外的动静,眉心紧蹙,面色难看。

     “听着不妙。

    ” “仙门百家估摸着都来了。

    ” “来是必然要来的,他们不是一贯把这苍琅北域当命么。

    ” “那话怎么说来着,世上最后一个能震慑邪魔秽物的地方,可不得当命么。

    ” “哈,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到了尽数。

    ” 轰隆! 又是一声,山壁依然犹如铁铸,但震颤却越来越厉害。

     “不行,照这架势,他们很快就要进来了!城主,咱们——”手下们转回头来,话音一顿。

     就见乌行雪垂着眸,手指间抓着一截新断的枯枝。

     手下:“?” “咱们什么,继续说。

    ”乌行雪似乎只是折来把玩,看了两眼便失了兴味,随手丢进水里。

     手下们盯着那根静静浮在水面的枯枝,表情都有些忌惮。

     毕竟世人皆知,一切经过这大魔头之手的东西,即便只是一滴水,都值得惧怕。

     “咱们……”手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目光依然忍不住朝树枝那儿瞥,“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