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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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子俊谈了十年的恋爱,如今才知道,爱的滋味是如此酸楚。

     他是来与老板商谈合作细则的,只在办公室停留了数分钟便匆匆离开了,可是屋子里仿佛到处都是他的身影和气息,让我久久不能还神。

     《张爱玲相册》摊开在扫描仪上,黑白图片从书页里转移至电脑屏幕,我挑出八岁和十八岁的两张,按照忆忆仔细地上色,还原袖边镶滚的花纹图案,一边想起那袖子褪下去后,露出的伶仃瘦腕。

     下次再见张爱玲,又将误打误撞到哪一年哪一月呢?下次再见沈曹,他的研究可已取得进展,容我再次试用? 于我而言,沈曹与张爱玲已不可分,与我的理想意念已不可分。

    对他的感情,不仅仅是爱恋那样简单,更是一份对理想的追求。

     然而当他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还是违心地说:“这段时间,我很忙,大概没机会见面了。

    ” 午餐时,老板满面春风地叫我一起下楼,席间免不了提起沈曹。

    阿陈眼神闪烁地暗示我,沈曹一早有同居女友,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模特儿,上过多家杂志封面的,两个人由工作拍档发展到床上对手,已经好几年了。

     我不知阿陈的话有几分真,理智上告诉自己,摄影师和模特儿,天经地义的一种恋爱关系,多半是逢场作戏吧,沈曹条件这样优秀,足迹飞越欧亚两陆,风流些也是难免的,总不能让他青春岁月闲置十数年来等我出现。

    我还不是早有子俊在先? 而且,有婚姻生活的上海男子难免沾带些厨房气,要么酒足饭饱舒适慵懒如老板,要么含酸带怨局促委琐如阿陈,断不会如沈曹这般潇洒。

     然而心里却仍然不能不在意,沉甸甸仿佛装了铅。

     又不能去问沈曹。

     交往到这个阶段是最尴尬的,初相识时打情骂俏卖弄聪明,说什么都是情趣。

    一旦双方动了真情,反而僵持起来,说话举动都像做戏,客套得欲假还真。

    话来话去,总是说不到重点,直接打问人家三十年过往经历,未免交浅言深,恃熟而骄。

    不问,却终是挂心。

     胡兰成回忆录《今生今世》里说张爱玲自与他交往,“忽然很烦恼,而且凄凉。

    女子一爱了人,是有这种委屈的。

    她送来一张字条,叫我不要再去看她,但我不觉得世上会有什么事冲犯,当日仍又去看她,而她见了我亦仍又欢喜。

    以后索性变得天天都去看她了。

    ” 这样的委屈,我竟然也是一样的。

    莫非,是想天天见到沈曹? 胡兰成那个人,实在太懂得女人的心,怎怨得张爱玲不为他烦恼,为他倾心,为他委屈,甚至送他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