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却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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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网破 冷宫的西侧果真守卫松懈,独有的两个侍卫尚有些迷糊,她只往东侧的方向丢了几锭银子,那两个侍卫便立刻清醒过来,见有银子可捡立刻松了戒备。

    明月就是趁这个机会迅速闪进了宫内。

     与上次来时一样,依旧森冷一片。

    皇宫内的冷宫她从前还未出嫁时便常听府中的下人说过,据说这里曾经死过不少妃嫔,也不知是不是含冤而死,每到夜深人静时总有奇怪的女子哭喊声,那时她不信,听过也都不大记住,道听涂说的东西她基本是不放在心上的。

     但如今想来,怕是冤魂不散,皇宫中因利益斗争无辜惨死的人太多,那么多的冤魂,自然对这里十分怨念,久而久之便有了这样的传言。

    其实大多都是由心而生的,许是做多了亏心事,便想着是自己从前害死过的人前来索魂了。

     明月敛了自己半边脸,轻声往里走。

    这个齐妃,原是清醒之人,又为何要装疯卖傻?难道真如她自己猜测的那般,齐妃才是……她的母亲? 最深处的转角似乎隐隐有些火光,明月的心此时跳动的异常厉害,不知是害怕亦或是兴奋,然在她离转角越来越近之时,森冷的墙面上忽的折射出一道细长的身影。

    她心里一惊,那分明是人影,从转角那头折射过来的。

     这道身影如此细长,断不会是那老嬷嬷的。

     明月顿了脚步,不想让自己此次前来显得如此唐突。

    想来齐妃也并不想见他人,原本一个人在冷宫森冷度日已是异常煎熬了,她一定不愿别人看到她如此窘迫一面。

     “齐妃娘娘。

    ”自己的行踪既已被发现,她自不需要多加隐瞒,她想,齐妃至少该是认得她的,上次被贤王陷害抓来此处时齐妃便提醒过她,纵然时日已常,也不该轻易忘了。

     那身影似乎在风中颤了颤,明月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算不算对,她向来觉得自己做事本分谨慎,可每次一遇到关于自己身世之事时大脑便会脱节,大概是关心则乱,反而让她没了寻常时候分辨事物的能力。

     齐妃终于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一身白衣褴褛,长发并非有任何装饰,直直散落在肩头,漆黑的发丝遮住她半面脸颊,远看去竟有些可怖。

     明月掩下心中的惊慌,微一做楫。

    目光在触及到齐妃发丝后面的双眸时,心突突的像是要跳出胸口,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你不怕死?”齐妃开口,似是已有许久未曾开口,声音略显嘶哑,并不如宫中那些妃嫔那般清脆响亮。

    而这一次,她不再如前两次那般装疯,反而给人一种冷静从容的错觉。

     明月一笑,“人生若得以圆满,死又何惧?” “好一个圆满,堂堂太子妃三番五次来这冷宫,究竟有何目的?”齐妃往前走了一步,明月这才看清她被隐藏在发丝后面的半张脸,竟已被毁的面目可憎,从眼角处有一道长又深的疤痕,一直扭曲至嘴角边。

    明月看了忍不住抽搐一下,当时划下这道伤痕之人必是十分痛恨齐妃之人,否则怎下的了如此狠手,生生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毁至此。

     明月那时就听香菱说过,当年的皇宫,谁的美貌都比不了齐妃的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而如今…… 明月深知自己来冷宫的机会不多,不愿拐弯抹角,她从怀中掏出那块凤玉佩置于齐妃面前,“明月想知道,娘娘可识这块玉佩?” 2、惊惧 齐妃的目光望向明月摊开在面前的掌心,淡淡的光线下,温和的凤玉佩散发出柔和的色泽,一看便知是上等良玉,实乃可遇不可求之宝物。

     只是,目光在触到那块玉佩时,那双始终淡然的双目竟一下猛地一缩,眼中的不可置信一闪而过,恰恰被明月捕捉不到了。

     明月自然知道,一个人的眼睛是绝骗不了人的。

     就是那么电光石闪的一瞬,齐妃眸中的异样就被很好的隐了去,若不是明月方才亲眼所见,定会以为根本什么事都未发生。

    在宫中生存的女子,要有能够深藏不露的本事,齐妃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当年也不会荣宠三年,风头甚至盖过那时的王皇后。

     “娘娘可是想到了什么?”明月收起玉佩,目光淡淡的瞥过墙角处不知何时已候在了那里的嬷嬷。

    这个嬷嬷明月看着不像恶人,若想保齐妃的命,她定不会将今日之事外传出去。

    而能跟着齐妃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度日之人,必是十分忠诚之人。

     “太子妃此行恐白走一趟,我并不认识这块凤玉佩。

    ” “娘娘果真好眼力,不认识,却知道此块玉佩为凤玉佩。

    ”明月轻笑。

     “太子妃从哪里得来的这块玉佩?”齐妃并不在意明月的讽刺,忽的突兀问出这个问题。

     “从我出生时便带在身上了,据说这块玉佩能解我身世之谜,娘娘见多识广,不知有何看法?” 齐妃自然不动声色,早已被这个皇宫磨成人精,再如何也比明月道行更深一层。

     “太子妃为何又如此肯定这块玉佩便是与我有关?” “明月深知,这世上有一种情叫亲情,血浓于水,那一份特有的感觉并非在每个人身上都有。

    ”而在齐妃的身上就有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到齐妃,明月就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十分亲切,又觉得无比悲凉。

    倘若不是这份特有的感觉,宫中那么多的妃嫔宫女,她又怎会固执的三番几次违禁闯入这冷宫。

     齐妃的目光变得越渐锐利起来,如果说开始时她总是在极力隐藏着自己最真的锐利,那么这一刻她似乎并不打算再伪装,那样的目光甚至让明月看了如此心惊,猛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错了,她果真不该来这里吗?这个女子,难道终究不是自己在找寻的生母? 齐妃转身的刹那,明月觉得自己的心中似有什么慢慢崩塌。

    长久以来她将目标定的这样清晰,若忽然发现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那些一厢情愿,该如何毁灭? “请娘娘告诉明月,是否认得这块玉佩。

    ” 直觉告诉她,齐妃一定认得,任何一个人在看到自己不认得的东西时都不会出现那样的眼神,唯一的答案便是齐妃一定有什么事隐瞒着,或者说是不能说出来的。

     齐妃的脚步并未因为明月的话而停顿,反而变得快了起来。

    明月怎甘心,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她也跟了上去,本就是打着定要得出什么结论的主意来的,就这样回去她不甘心,何其不甘心。

     还是老嬷嬷拦住了明月,老嬷嬷年纪虽大,气力却一点不小,拉着明月让明月再难上前一步。

    她几乎急了,哀求道:“嬷嬷你让我进去吧,你让我问个清楚,否则我不会安生,这辈子都不会安生的。

    ” 老嬷嬷十分无奈,连连摇头,却始终不肯放明月进去。

    齐妃已经没了影,里面的内殿漆黑森冷一片,没有半分人气的样子,如果不是方才的感觉太真切,明月甚至会觉得那都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罢了。

     “太子妃,您回去吧,我们主子如今已经不是娘娘了,太子妃若想主子好好过完余生就求您回去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老嬷嬷说着说着,声音也跟着悲凉起来。

     “嬷嬷,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并没有任何害人之心啊嬷嬷。

    ” “太子妃回去吧,奴才求您了,请您回去吧。

    ”老嬷嬷在明月面前跪了下来,顿时老泪纵横。

    面对这样的老人家,明月竟然再难强求一分。

     真的是她错了吗?还是离殇说得对,是她太过强求了? 明月一时怔愣,手脚变得冰凉,有一刻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

    一直以来让她坚持下去的理由只有这一个,若有一日连唯一的线索都断了,她又该如何坚持?面对那么多腥风血雨明枪暗箭,又是为何? 空气像是凝结了,明月木讷的站在原地,老嬷嬷跪在她面前重重的磕头,老人如此哀求,她又怎能这样自私。

    俯下身,艰难的将老嬷嬷搀扶起来,指尖微微颤抖。

    当真是她太执念了吗? “嬷嬷快起来吧,我怎受得起你这般。

    我……走便是了……”第一次觉得这样力不从心,那时将所有期望都寄托在离殇身上,以为有他,当真能够帮她实现夙愿,如今看来,事情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简单。

     明月又看了眼内殿,漆黑的墙面上再没半个身影,她有些失落的转身,一步步往外走。

    冒着违反宫规的风险进来这里,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她不能不说遗憾,可……她不能逼着齐妃去说,刚才老嬷嬷有一句话虽然十分含糊,她却听的十分真切。

     老嬷嬷说,那是她家主子心里一辈子的痛。

     既是一辈子的痛,定不简单。

     明月的脚步刚要踏出冷宫,齐妃的声音却又再次出现在身后。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听上去也更加清醒。

    明月心里一个激灵,猛地转身,见齐妃已立于自己身后不远的位置。

     “凤玉佩确是我家传宝物,当年我胎死腹中,便让人将这玉佩与死胎埋葬在了一起,我不知,你是如何得到这块玉佩的。

    ”齐妃显然比方才要冷静许多,似是陷阱了前程往事之中,她的目光开始变得迷离起来。

     明月瞳孔徒然睁大,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竟是真的。

    怎会如此准确?而当齐妃说出这些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并未有想象中的兴奋,似是来的太过简单,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娘娘可记得那块凤玉佩上有何特殊的记号?”明月镇定下自己狂跳的心,抬眸仔细的看齐妃。

    她不能有丝毫误判,哪怕一丝一毫。

     “这块玉佩的背面,有一个婉字,那是,我曾经的小名。

    ” 明月呼吸蓦地急促起来,从未有过这样慌乱的感觉,就好像一直在找寻的答案在此刻呼之欲出,而自己却仍不敢置信。

    但她明明说对了,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块玉佩究竟是何形状,上面又有什么特征,所以若能知道如此秘密的东西,那便一定是曾经见过,或者拥有过这块玉佩之人。

     她与齐妃面面相对,两个人都出奇的冷静,甚至没有一点意料之中的惊喜。

    是因为等待的太久了,才让这原本该有的欣喜荡然无存吗? 3、提心 出了冷宫,皇宫西侧的阴冷宫墙令人心生阴霾。

    不知是不是明月运气当真十分不错,来时守门的两人都已不在。

    算算时辰,该是早朝时候,香菱说的不错,这时的守卫果然松懈。

    这倒另他她万分没有想到。

     匆匆过了御花园,不想竟碰上了此刻最不愿碰上的人。

     王皇后。

     许久不见,王皇后依旧一副母仪天下的威严,让人不敢靠近。

    纵然心中有些惊慌,却也不愿显露半分来。

    她上前欠身行李。

     “明雪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 王皇后冷眸扫过明月,她本对明月也是忽冷忽热,这时在御花园见着明月更是说不出的诡异。

    按理说这夏侯家出了人命,身为女儿的她理应守在府中才是,怎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个地方? “太子妃兴致倒是不错,如今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前来御花园散步?” 明月一惊,生怕被王皇后看出了什么,立刻道:“殿下昨夜不知为何忽然咳的厉害,明月一时不放心便跟了来瞧瞧,实属关心则乱,让皇后娘娘笑话了。

    ” 如今这个时候就只能搬出离殇来了,他们是被绑在同一条船上的,她能依靠的也唯有离殇一人。

     王皇后美丽的脸上并未出现异样,不曾怀疑,却也没有相信。

    的确,想要将一个在宫中生活已近二十余年的人骗倒,确是件艰难的事情。

    明月始终低着头,在王皇后面前表现的足够谦卑。

    就连离殇都忌惮王皇后几分,更何况是明月。

     “本宫听说,那日你也在贤王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王皇后忽然岔开话来,令明月有些胆战心惊。

     “不知皇后娘娘说的是哪日?”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不敢肯定,在王皇后面前她亦不敢胡乱说话,说错一个字,便是掉脑袋的罪。

     “墨王死的那日。

    ”她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就好像死的那人并不是她儿子,而只是一个与她无关紧要的人。

     明月难免觉得奇怪,照理说,贤王与墨王均为王皇后所出,为何如今墨王突然出事,皇后却无半点伤痛?听离殇说够,那时最镇定的便是王皇后,就连皇上老来丧子,都险些悲痛过度。

    这宫中,难道当真没有一点人情味?就连骨血亲情都被无情扼杀? “那日……明雪确在贤王府,也是亲眼目睹了墨王的死。

    ” “本宫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不知明雪有何感想?”王皇后红袍加身,衣袂飞扬之间,恍然间有种凛冽的杀意,她的眼神很冷,似是能让人冷到骨子里去。

    明月向来不喜与这样的人太过亲近,然面前的这个人是皇后,是她纵然如何不喜也无法拒绝之人。

     “明雪愚昧,不敢妄加猜测。

    相信真相浮出水面之日,定会还墨王殿下一个公道。

    ” 墨王虽非明月亲手害死,但其中她也做了手脚,如今想来,那夜夜的不眠,偶尔慌张难耐的心悸,难道竟是因为她害死了人吗。

    她自认不是心善之人,该狠之时亦硬的下心肠,但潜意识的良心却总不断苛责着她,她果真不是害人之人。

     “公道?朝堂之上,宫闺之中哪有公道二字?明雪,你我有缘,本宫便教你一句,这世上,唯有权势二字才能书写公道,你如今还太稚嫩,凡事做的太不成熟。

    ”只是那么一句听上去无关紧要的话,却让明月的心猛然间紧缩起来。

    如有刀架在她脖子上一般,迫的她呼吸不过来。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王皇后怕是早已怀疑到自己头上了,如今是在警告她吗?可若当真知道,又为何不曾言明?莫不是还有其他阴谋? “谢皇后娘娘提点,明雪定当谨记娘娘的教诲。

    ” 王皇后看了明月许久,锐利的眸光扫过她低垂的脸颊,正在这时忽有宫人过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她的脸色立刻变了变,不再理会明月,在一帮子宫人的拥簇下朝凤临宫的方向走去。

     每每与王皇后对话都让明月觉得更像是在过招。

    与皇后说话,任何时候都必须小心谨慎,如同上了战场,若走错一步就再难力挽狂澜。

    王皇后能到如今这个地步,必是厉害之人,断不是明月之辈能够比拟的。

     4、帝心 待到御花园再无王皇后的身影,明月才悠悠挺直了脊梁,她不爱这深宫,更不爱这皇宫内尔虞我诈莺莺燕燕的生活,倘若日后离殇称帝,她定要为自己留下后路。

    若要她同三千佳丽同争一个男子,那么她宁愿不要。

     她的夫君,该是唯一。

    这也是为何从一开始,明月就从未将离殇当成自己真正的夫君看待过,因为明知,两人难有结果,不如便收了心,有朝一日完成夙愿,带了娘亲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娘亲……她的目光又黯淡下来。

    齐妃,当真是她娘亲吗?仿佛无论是那块玉佩,还是齐妃的口述,都已极有力的印证了这一事实。

    但明月的心中尚存疑虑,那时以为会欣喜交加,不想却又感到开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