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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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部贴着剑傲正前方,几乎只隔着一寸多的距离,猛地荡到他面前。

     也难怪剑傲被吓成这样了,这惊天动地的出场方式就是山岳也要打喷嚏,更何况在他精神耗弱之时:“你……你……”开口说不出话,这对一向伶牙利齿的他倒是头一遭。

     “怎么了,我吓到你了吗?真是对不起喔……” 少女脸上露出歉意,剑傲人在三尺之外,惊吓产生的瞬间爆发力已消失无形,无力感再度抓上脚踝,促使他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少女“咦”了一声,似是对他的举动颇为疑惑,怎地有个陌生人一见自己便跪下,那可真是件新鲜事。

    为弄清楚事实,她用腰力撑起上半身,一个利落的后空翻,在剑傲身前安然落地。

     不难了解,这少女正是霜霜。

     虽然知道不告而别对凌语有些抱歉,但是那份抱歉之心还是抵不过她强大的好奇,因此悄悄卸下凌语的披衣,趁着他打盹时溜之大吉。

     顶多回去再和语哥哥赔罪罢!她是这么想的。

     “因为我刚好散步散到这附近,听到好像有人在这儿说话,觉得很有意思,就从那个树顶一直翻到你头上那棵树。

    ” 她边说边比手划脚,说明她匪夷所思的移动路线: “然后我听到你和自己说话,又听你叹气,不晓得为什么,觉得心里难过,不由得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说着,彷佛还不能从适才的情境中释放似的,又是喟然一叹。

     男人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他一向善于冷静。

    她是谁?为何这时节孤家寡人出现在云渡山头?他见过太多类似的敌人,伪装得清纯可能却心似蛇蝎,一旦松懈近身,立时死无葬身之地。

     但识破又能如何?自己现在全身无力,要说“任人宰割”虽然有点凄凉,其实也相去不远,这个女孩要杀、要剐、要煎,甚至想要羞辱他,他都只能悉听尊便。

     “请你温柔一点,亲爱的小姑娘……”又犯了老毛病,当他心里开始沮丧时,就会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偏偏他的废话,往往都会让敌人更想砍死他: “如果要切块的话,请绑在一起丢到同一个地方,这样比较好收尸;如果想要煮来吃的话,就麻烦把骨头烧一烧埋一埋,反正妳也没法把骨头吞下去……” “啊?” 直线思考的她自不懂意义深奥的笑话,霜霜展颜一笑,竟在他面前席地就坐,由于相隔甚远,加上天色晦暗不明,霜霜完全没察觉到对方身受重伤。

     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只是路人甲?剑傲首次感到惴惴不安: “姑娘真是雅人,这么晚了,还出来夜游?” “哎,别那么说,我只是个爱玩的孩子,我好不容易背着师哥出来看看,那是什么夜游啊……” 双眼乱眨,姣洁月下,男人惊觉少女的瞳色竟是深紫,轮阔鲜明,浑没有东土人类该有的模样,是妖精?还是鬼魅?紫发在眼前随风散开,剑傲诧异地瞪大眼睛,几乎要以为是光线不良所致。

    霜霜那里知道他的稀奇,只是双手乱摇,径自把话接续: “……赏月啊,喝茶啊,这些师哥们会做,我可不会。

    ” 语毕,她无意识地向剑傲逼近一步,剑傲则有意识地后退一步。

    见对方不答话,霜霜以为自己话说得不够,于是再度谈天说地起来: “对了,我没跟你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霜霜,霜雪的霜,是蓬莱山&lsquo风云&rsquo主人的女儿。

    ” 毫不避讳地开诚布公,好似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如此坦白,反使剑傲不知如何是好,一般对人故示大方的,不是内有阴谋诡计,就是笃定自己已然死定。

     少女的自我介绍却更令他一惊,忆起凌巽的交托,世事那有如此巧法?莫非是少年鬼使神差,把挚爱的师妹谴来接受嘱托?有鬼,肯定有鬼,剑傲不由得又向后一挪,退回树干堡垒。

     完全没有查觉剑傲心思,霜霜只是疑惑对方热爱树荫的程度,遂也跟着走到树下: “对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正盘算着如何开口,毫无预警地,眼前的姑娘突地以最大分贝声量惊叫起来,让他再次心脏麻痹。

    五分钟内能吓他这么多次的人,霜霜还是第一个,却见她纤指一递,目标正是委顿在地的自己: “你受伤了吗?怎么流这样多的血?” 喔,太好了,妳总算发现了。

    剑傲连点头都不想点了,意识离他越来越遥远,死神在脑海里高歌,没想到自己死前还有人在他旁边,月娘当真听到他无理的祈祷,派了一位嫦蛾抚慰他走到尽头的生命,他这种恶贯满盈的坏人该也感到幸福了罢? “快点,我来帮你止血!” 箭步扶起剑傲身躯,满拟男人该像风云训练有素的门人一般沉重结实,因此用上了十分成力,却没想到他轻如片羽,差点用力把他丢飞出去。

     虽然高大,但似乎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男人颧骨突出,线条和轮阔鲜明,月光衬的他五官更为深邃,宛如斧凿。

    苍老、凄凉、落魄……雄性应有的帅气和飘逸在他的身上简直是零。

     “怎么弄成这样的,跟人家打架了吗?可就算打架也不该这么激烈啊……快别坐得那般高了,来,你躺下,我来找包扎的东西。

    ” 也不等男方同意与否,霜霜强用手臂压住他身躯,迫使他仰躺下来。

    剑傲除了还有些微仅存的意识外,压根儿没有反抗能力,如果知道自己也有被“推倒”的一天,他是不是该先去交个女朋友?人生至此,当真是欲哭无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