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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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水曲柳、钻天柳、蒙古栎,见什么伐什么,几百把油锯如同一群钢铁蝗虫,她的连队所过之处,只剩下一片树桩。

     整理好的落叶松就要被履带拖拉机拖走了,在树干另一头,叶文洁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崭新的锯断面,她常常下意识地这么做,总觉得那是一处巨大的伤口,似乎能感到大树的剧痛。

    她突然看到,在不远处树桩的锯断面上,也有一只在轻轻抚摸的手,那手传达出的心灵的颤抖,与她产生了共振。

    那手虽然很白皙,但能够看出是属于男性的。

    叶文洁抬头,看到抚摸树桩的人是白沐霖,一个戴眼镜的瘦弱青年,他是兵团《大生产报》的记者,前天刚到连队来采访。

    叶文洁看过他写的文章,文笔很好,其中有一种与这个粗放环境很不协调的纤细和敏感,令她很难忘。

     “马钢,你过来。

    ”白沐霖对不远处一个小伙子喊道,那人壮得像这棵刚被他伐倒的落叶松。

    他走过来,白记者问道:“你知道这棵树多大年纪了?” “数数呗。

    ”马钢指指树桩上的年轮说。

     “我数了,三百三十多岁呢。

    你锯倒它用了多长时间?” “不到十分钟吧,告诉你,我是连里最快的油锯手,我到哪个班,流动红旗就跟我到那儿。

    ”马钢看上去很兴奋,让白记者注意到的人都这样,能在《大生产报》的通讯报道上露一下脸也是很光荣的事。

     “三百多年,十几代人啊,它发芽时还是明朝呢,这漫长的岁月里,它经历过多少风雨,见过多少事。

    可你几分钟就把它锯倒了,你真没感觉到什么?” “你想让我感觉到什么呢?”马钢愣了一下,“不就一棵树嘛,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树,比它岁数长的老松多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