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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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儿却又睡熟了,也只好满怀心事继续躺着。

     风凉凉的吹了一晚,半夜的时候,外面打起了雷。

     春雷总是比较骇人,明光一闪,巨大的声响劈下来,满殿的银器都在嗡鸣。

     一阵急雨落下来,铺天盖地的“沙哗”声,湮灭了周遭一切。

    连雷鸣声听上去也远了些。

     树荫已成,阴影落入帐中,便不是那般张牙舞爪。

    然而我对光影尤其敏锐,如此明明暗暗,无论如何也再睡不着。

     我披了衣服起身。

    外面守夜的宫女打了个瞌睡,脑袋撞在桌脚上,惊慌的醒了过来。

    见我站在一旁,忙大气也不敢出的叩下头来。

    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我认出她是椒房殿的旧人,却记不起名字——椒房殿大凡伶俐些的,都已被太后调走了,剩下的旧人大都平庸懦弱,平日里不怎么爱露脸,我记不得也正常。

     只是我也没对她做过什么,她这抖得就有些过了。

     我只好安抚道:“我只出去看一会儿雨。

    ” 她战战兢兢道:“奴,奴婢给娘娘取伞。

    ” 我说:“好。

    ” 四月初,长安的天气已不是那么冷,何况老人们总说春雨生暖。

     这个雨夜恰到好处的湿暖。

    推开窗子,水汽浸润进来,沾在脸上很是舒适。

     白日里看的时候,窗前海棠开得正好,这会儿被雨打做一团,竟也不减明艳,映着摇曳的烛火,那点粉红无比诱人。

     我记得我的晴雪阁窗前也正有一株海棠,当年在家做女儿时,我最爱它花团锦簇的模样。

    和苏恒定亲后,便在嫁妆上绣了无数枝海棠花。

     那个乱世里,苏恒这等少年英豪,是无数春闺女儿的梦中良人。

    我自以为嫁了他,必然举案齐眉,生儿育女,白首偕老,一生便如海棠花般锦绣美好。

     谁知终究还是东君薄幸,海棠花落。

     我抬手攀折了一枝海棠,抖去雨水,簪在了鬓上。

     我在更始二年暮春嫁给了苏恒。

     年号更始,实质上新的却只是皇帝,天下一如既往的混乱,豪强一如既往的争战,民生也一如既往的多艰。

    然而在嫁给苏恒之前,这些都与我无关。

     我是邯郸人。

    外祖父家是前朝皇裔,自昭帝时封赵王,一脉嫡传到我的外祖父。

    虽因朝局变动而降爵为邯郸王,却依旧掌控着河北之地的局势。

    我祖父家是邯郸郡望沈氏,满门子弟皆入仕,三代家主都领二千石俸,曾祖父一度官至大司空,也是一等一的名门。

    我虽生在乱世,却长于富贵,从小不曾受过委屈与苦楚。

     那时苏恒还只是戾帝手下的将军,虽是名满天下的贤能俊才,却受戾帝猜嫌。

    他遭人谗害,名义上是来巡守河北,实质上无权无兵,连象征天子使节的节杖都没有。

    但他年少英俊,才华气度都不俗。

    虽一时落魄,我的父亲却知他是怀璧其罪,便将我许配给他。

     我自跟了他,便卸了珠环脱去锦衣,换上荆钗布裙为他洗手做羹。

    从此眼中便有了天下与黎民,苦楚与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