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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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周沪萍面色不改,仍然阴沉着脸。

     “我告诉田先生你在受训,田先生虽然担忧,但没有反对,我晓得,他希望你学业有成,也希望我们的事业后继有人,希望将来你也成为组织的一员。

    我一直挺愧对田先生的,他把你放心托付给我,以为我把你教好了,其实并没有,我没教好你,也管不住你。

    ” 田丹眼里汪着泪,怔忡地望着周沪萍。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假如实在对你没辙,了不得把你送去武昌,送到田先生身边……我不过是为田先生可惜。

    ” 周沪萍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扬长而去。

    田丹连唤几声,见周沪萍没有折返的意思,抬手抹了一把脸,抽抽噎噎地哭了。

     六 接下来半个月,周沪萍没再来过军官学校,也没捎个字条或书信什么的过来,田丹过得浑浑噩噩,自己也纳罕,先前没少被周沪萍骂,但左耳进,右耳出,浑然不在意,然而这次不同。

    田丹心神不安地捱过半个月,周沪萍终于来了。

     军官学校每个礼拜一三五下午组织两个钟头的理论学习,除了“典、范、令”的文课之外,还会给学生宣讲抗日故事、当下形势与相关方针政策。

    民国二十一年,“一·二八事变”发生之时,周沪萍作为十九路军的特派员驻扎上海,见证日军如何在上海狂轰滥炸,也见证第五军与十九路军如何奋勇抵抗,因此也被民训处安排去给学生宣讲。

    田丹得知后,内心五味杂陈,既盼着见到周沪萍,又害怕见到周沪萍。

     但周沪萍还是来了。

    周沪萍来到操场上时,田丹正在队伍里训练步操,乍一见周沪萍过来,不知为何忽然慌张,步子也迈得七零八落。

    周沪萍的目光悠悠地在队伍里打了个转,落在手忙脚乱的田丹身上,抿着唇,微微一笑,对教官讲了几句什么,教官转过身来命令田丹出列。

     “找你的,过去。

    ” 周沪萍立在树下向田丹挥手,阳光从树叶与树叶的罅隙中漏下来,斑斑驳驳地洒在身上。

    草绿色的呢子军服熨得平整又服帖,没有一丝皱褶,衬得周沪萍身姿越发挺拔,有如松柏。

    田丹磨磨蹭蹭地过去,刚站定,肩膀被周沪萍轻敲两下:“腰,挺直了。

    ” 语气轻快。

    田丹不自觉地直了直腰杆,微掀眼皮,见周沪萍眉眼里含着温润的笑意,心头一松,悬在头顶半个月的巨石轰然坠地。

     “瘦了。

    ”周沪萍伸手给田丹整理衣领。

    压在心头半个月的沮丧、懊恼与惶恐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气涌如山的委屈,田丹闪了闪身子,一低头,避开了。

     “丹丹?” “你来干什么?”田丹明知故问,“我又没惹祸。

    ” 周沪萍微微一怔,“噗嗤”一声乐了,抬手给田丹正了正帽檐,顺手把几绺乱发别在耳后:“丹丹,你还记仇?还在生我的气?” 田丹用力挡开周沪萍的手,还没开口,眼泪先掉了下来:“怎么是我记仇?分明是你……是你生我的气,是你骂我胡闹,你骂我是逃兵,你骂我辜负爸爸的希望,你还想把我撵去武昌……是你先不搭理我,不管我,还嫌弃我……你一声不吭丢下我自己回去了,先前还给我讲一个礼拜会来见我一次,会给我捎吃的,给我写信,结果……半个月没来见我,一样东西也没给我捎,一个字也没给我写,你反倒怪我对你生气?” 周沪萍抿着唇,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不笑出声来:“丹丹……没想到,你还挺在意,你不是一向烦我唠叨你么?我以为……我以为你巴不得我不搭理你,不管你,放你自由自在。

    ” 周沪萍……一定是故意的。

    田丹越发委屈,索性大放悲声,周沪萍哄也哄不住,只能举手投降。

    被周沪萍拥在怀里,田丹肆无忌惮地把眼泪鼻涕全蹭在周沪萍的衣襟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气,心下终于舒快了些。

     “是我不好,我道歉,丹丹,你别哭了,好不好?上次我是一时在气头上,我把你当自己妹妹,即使生气,也是一时的,怎么可能一直放在心上?”周沪萍手足无措地搂着田丹,显得有些窘迫,“你擦擦眼泪,别哭了……这人来人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